蓑衣，一个儿时的记忆
云溪之子
打棕绳需要一个大场地，长长的弄堂是个理想的场所。这里因为有弄堂风，较凉爽；两边是墙壁，免受干扰，可以心无旁骛。因此，成了我们几个邻家少年必争的场所。
前些日子，我到义乌缸窑村文化礼堂参观，在一个义乌民俗馆里，看到墙上挂着一顶具有历史感的南方雨具---蓑衣，眼睛一亮，思绪万千，飞翔到了我儿时的记忆里。
从前，义乌西乡有句俗语：“串串蓑衣种种田，弹弹棉花过过年”。串蓑衣和弹棉花都是我们那里的手艺活，是农闲时节的副业。
随着电视连续剧《鸡毛飞上天》的热播，义乌人手摇拨浪鼓，肩挑货郎担，走街串乡，鸡毛换糖的形象，深深地镌刻在国人乃至世界人心中。殊不知，这仅仅是局限于义乌东北地区下骆宅、廿三里一带，而分布在义乌西部地区的夏演、上溪、吴店一带，更多的出外谋生的是串蓑衣、弹棉花、做棕板床，象吴晗的老家苦竹塘就是一个著名的棕板床专业村，其棕板床曾远销上海、杭州等城市。
出生在六十年代义乌西乡上溪的我，从小就感受到这种串棕弹棉的文化。我的四邻八舎，我的伯父、堂哥，我的叔叔、堂姐，我的母亲、姐姐，包括我都曾经为一顶顶的蓑衣抛洒我的热汗。我的家乡长辈几乎人人都有一身串蓑衣的手艺。
每个家庭都有一个故事。抒写着串棕人的悲喜剧情。我有个堂伯父，家境贫寒，加上有点好吃懒做，堂伯母在为他生下一子一女之后，离他而去。为了生计，堂伯父挑着一副箩筐，一前一后，安置着两个孩子，到金华汤溪一带靠串蓑衣度日。多年过去了，两个孩子长大了，回到了家乡。正值改革开放，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堂伯父的儿子娶了汤溪房东的女儿为妻，成就了一对青梅竹马的良𡟇。
听我堂哥讲，八十年代前，每到农闲时节，家家户户串蓑衣。有的远游到金华、兰溪、桐庐一带；有的到杭嘉湖地区。他们三人一组，由上手、下手、小工组成。寻找固定的房东（人较热心、住处宽敞、人脉关系好），然后开始寻找客户。上手主要做蓑衣的领口、前襟等关键部位，下手做下摆等次要部位，小工主要是打打棕线、干干杂活。原材料由客户提供。做一顶蓑衣大约需6个工作日。每天每人工资报酬为1元3角左右。客户提供一日四餐：早餐、中餐、点心、晚餐。一般桌上会有一碗猪肉，但只是象征性的，串棕师傅一般不会去搛，直到蓑衣做好了，仍然还是一碗肉。
串蓑衣很辛苦，往往要早上5点钟起床，赶上一两个小时到客户家，做领口的做领口，做下摆的做下摆，打线的打线，每天往往要干上10多个小时。做完一家换另一家，而住处不变。
这是在外串蓑衣的，也有的在家里串蓑衣，然后到集市上卖。这里就需要许多的棕线，而制做棕线的大多是我们这些十来岁的孩子。我就曾经是其中的一员。
当我们放了学，回到家，丢下书包，因为家里养了山羊、兔子的，就会挎着篮子到田野里去拔草，给山羊、兔子做饲料，或者牵着山羊去吃草。摸黑回家，吃罢晚饭，我们一家人就会在灯下打棕线。
串蓑衣也有一个产业链。我们村里有户人家专门提供棕丝，我们先去买来棕丝，以色彩暗红、柔软的为佳。然后回家打棕线。打棕线时需一高一矮两条凳子，先将棕榈片将棕丝卷包在里面，放在高方凳上，用石块压着稳定住，人坐在小矮登上，左手捻抽棕丝，掌握其均匀的棕丝量，不使其太粗或者太细，右手摇着小棕线车使其360度旋转，运用正反运动原理旋紧棕丝，然后紧紧地卷在棕线车的竹架上。
等棕线车上卷成了一个大棕丝球卷，然后再拿空的竹棕线车，继续打线。这只是完成了单棕线。接下来要将其合旋成细棕绳。
早晨，我们起床后，会把晚上打的棕线拧成细棕绳，这是串蓑衣的必备材料。
找出铁制线钩，钉在墙上或木板上，将两个线车的单线连结在一起，放在可旋转的线钩上，双手作360度的正反向旋转，仿佛搓麻绳原理，将两根单线打成细棕绳。毎根长度约七八米。
打棕绳绝对是个技术活。因为要求粗细均匀，旋转速度和力度相同，使之流畅美观，串在蓑衣上才会平整美观。犹如我们纺线，如果有粗有细，那织成的衣服会成什么样子？
打棕绳需要一个大场地，长长的弄堂是个理想的场所。这里因为有弄堂风，较凉爽；两边是墙壁，免受干扰，可以心无旁骛。因此，成了我们几个邻家少年必争的场所。
棕绳打好，整整齐齐放在地上，等打好10根，我们把它们折叠起来，形成长度约25厘米的棕绳，在头上扎上细棕线，就成了一只棕绳，凑足10只，扎成一捆，然后到集市上去卖。
说白了，其实就是赚棕丝形成棕绳之间的差价。每只约赚两毛，一捆可赚几块钱。在当时，这也是一笔不少的收入哩！
打棕绳赚到的钱，可以交学费，也可以补贴补贴家用。
集市上来买棕绳的都是串蓑衣师傅，他们根据棕绳的色泽、粗细均匀度等，给出合理的价格，当然，交易双方免不了讨价还价一番。
姐姐心灵手巧，她打的棕线人见人爱，总是能够买出一个好价格。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唐代金华藉诗人张志和的诗中，透露出江南风光的秀丽和湿润，还有丝丝的浪漫。可是，对串蓑衣的义乌艺人来说，却包含着多少的辛苦！
我的少年就是在拔草喂兔子，打棕线赚零花钱的日子中度过，我的脑海中经常会映现那旋转着的棕线车......
——原创2017-08-10阿牛云溪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