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海半仙
徐水法
同山镇坐落在古越国的南边，群山拱峙，地处诸暨浦江交界，从上游来的浦阳江从镇前蜿蜒而过，形成一片山间谷地，靠山临水，成为古越诸暨南部一处物产丰富、商业繁荣的山区小镇。
镇四周的肥沃山地，成就了一种神奇的植物——高粱，当地人叫芦稷，芦稷是镇上老店海半仙酒楼烧制高度白酒的最佳原料。一到秋天，新一季芦稷收获，海半仙酒楼一年一度的烧酒开始了，同山镇以及周边的村里村外，漫溢着芦稷烧的醇香，这酒香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牵上镇里和周边村落的酒客酒鬼，揣着兜里多多少少的钱币，心甘情愿的扔进海半仙酒楼的钱柜里。这酒周边几十里都有，独有同山镇上的海半仙酒楼的酒香醇无敌，就有了同山烧的别名。
海半仙自然是海半仙酒楼的传人，严格地说，不是传人，海半仙酒楼掌柜的是海家老大，老大才是名副其实的传人。按理，这海半仙的名号也应该老大独享。偏偏老二的名气比老大响亮，提起海半仙，说的肯定是老二。
海家老二不愿读书，读了几年私塾作得几首打油诗就罢学不去了，他老父想想也算了，大不了让他学烧酒、经营酒楼，认得字记得账就行了。谁知这老二对酒有天生异禀，喝多少都不醉，最多也就东斜西倒风摆杨柳一样，没多久又什么事没发生过一样。除了喝酒，找不出他还有其它爱好。
那个夏天的夜晚，已经过了戌时，太阳才落山，夜幕下晃过来一个步态踉跄的黑影，刚到海半仙酒楼附近，邻居叫住了他。“你整天自称酒中仙，那就帮婶子算算，婶子家的鸡还能找回来吗？”
酒意朦胧的海半仙真的站住了，煞有其事的问鸡什么时候丢的，对方说吃晚饭时还在的，现在找不到了。海半仙伸出左手，把拇指尖在食指、中指等几个指尖来回一掐，说戌时狗当值，鸡不会丢，只是受到惊吓，钻到什么草窠柴蓬里去了。半信半疑的邻居居然真的在屋旁晒场边的柴堆里找到了鸡。
听说海半仙帮邻居找到了鸡，一个亲戚从乡 下跑来，说请海半仙算一算，他老婆生儿子还是女儿。海半仙连连推辞，说自己哪有这个本领，找到鸡是碰巧，晚饭后不可能谁来偷鸡，肯定是受到惊吓钻进鸡认为安全的地方了。亲戚不认同，说不管怎样，你一定要算算，不然就赖在海家不走了。无奈，海半仙说，那行，我写好封在信封里，你生了孩子最拆看。当着亲戚的面，海半仙饱蘸浓墨，先写一个高高瘦瘦的子字，再在子前加一个低矮的女字，折好封进信封后很庄重地交给亲戚。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拆开一看，一个“子”字又瘦又高，左边一个“女”字又矮又胖，像两字又像一个“好”字。亲戚大喜，原来海半仙早就预言，生个儿子，好！这下海半仙真的出名了。远近几十里怀孕的人，都来找海半仙测算，海半仙不管是谁，先写一个子字，再在子前描一个女字。生儿子的一打开纸条，触目一个大大的子字，大喜。生女儿的打开纸条一看，唉，这海半仙早就预言“女子”，还有什么话说呢！
一招模棱两可的赖皮法子，使得海半仙成了同山镇名副其实前知五百年后晓五百年、上通天文下知地理的活神仙。他随便走到那里，都被张家请进吃饭，李家拖着喝酒，小日子那叫一个滋润，真应了那句老话“快活赛神仙”。很长时间里，同山镇街头巷尾喝得走路左摇右晃、前俯后仰的海半仙，风头盖过了酒楼掌柜的海家老大。
这样的好日子，在小日本打进中国、把侵略魔爪一直伸到浙中深处时，戛然而止。同山镇上的居民实在忍受不了小鬼子、二鬼子日夜要钱要粮的骚扰，纷纷躲进大山深处寻亲靠友。海家老大只好带着自家老幼，躲到百余里外枫桥山里找本家海啦啦去了，只留下海半仙一人守着酒楼，门庭若市的海半仙酒楼顿时变得门可罗雀。
驻同山镇的小鬼子自从尝到海半仙酒楼醇香无敌的同山烧后，觉得这真是天下难得的美酒，立马让手下人端着枪把留守的海半仙赶到后院的柴屋里，自己干脆把酒楼当成了自己的家。昔日同山镇上最热闹的海半仙酒楼，热闹是热闹了，不过酒楼不再是海家了，进进出出都是鬼子和二鬼子的身影。
海半仙还是喝得东倒西歪的，走路都是扶着墙壁走的，谁碰她一下，就会瘫成烂泥一样，鬼子看着这副醉态，兴致来了耍他一把解解闷，倒也没有对他怎么样？
这天早上，海半仙还在柴屋的稻草堆里睡觉，被前院来的二鬼子踢醒。两个二鬼子押着他来到前院酒楼，原来是鬼子小头目从汉奸翻译嘴里知道海半仙能掐会算，就要二鬼子找他来算算，大日本建立东亚共荣圈什么时候会成功，他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国去。
海半仙说这个可以，只是需要点时间，还需要鬼子安排人带着他镇里镇外看看青龙白虎、玄武朱雀的，才能下结论。小头目立即安排一个鬼子和几个二鬼子带着海半仙四处转了个遍，每到一处地方，海半仙拿出一个罗盘，停下来神神道道口中念念有词。
返回酒楼，海半仙说我去请神，你们别来打扰我，明天一早我就告诉你们答案。说完，自顾自回到后院柴屋里，反身入屋，盘腿坐下，一动不动了。鬼子心想，量你也逃不出去，只安排一个二鬼子在不远处盯着。
次日，海半仙居然在鬼子的眼皮下消失了，只不过柴屋对门的墙上留下了海半仙的一首打油诗，字写得龙飞凤舞：“日出东方不见红，寇戎遮日黑苍穹；必揍倭寇振家邦，亡我中华是春梦！”更显眼的是，诗分四行，每句起首字写得又粗又大，合起来就是“日寇必亡”，气得鬼子小头目一把抓过身边鬼子的枪，对着墙上的字一通狂射。
不久，同山镇上的鬼子、二鬼子被金萧支队来了个连锅端，鬼子小头目也立马报销彻底回东洋老家了。原来那天海半仙镇里镇外转悠时，把鬼子的布防全看遍了，画成图送到了金萧支队。
——小小说《海半仙》刊发于《天池小小说》2017年第二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