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木陀
徐水法
浙中一带,木陀就是傻子的同义词。
三十年前的徐木陀,刚从部队退伍回到徐里,二十出头,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一表人才。按现在的说法,帅哥一个。当时大队有意培养他,一回村就让他当大队民兵连长。还有人放出风声,说下一步要培养他入党,以后就是下一任的大队党支部书记。不过,这些都是当时的大队支书无意中说出来的。支书说这话的时候,这个还没被人称为木陀的徐里村的帅哥,已经和大队支书的小女儿定了亲。按乡俗,他已经是支书的乘龙快婿了,他这接二连三的好事源头自然在大队支书的小女儿。
遥望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傻瓜也知道应该努力工作做出成绩回报知遇之恩。这位帅哥也不例外,凡抓投机倒把、破坏山林等,他这个民兵连长做得有声有色,村里村外是有口皆碑。
一次带民兵巡逻山林时抓到一个偷树的贼,那贼气焰很嚣张,说谁也不怕。一起去的一个民兵认出了这人,告诉帅哥说,偷树的是你未来老婆的亲娘舅,放一马算了。可他却说,干部家属更要以身作则。最后他大义灭亲,把那个贼揪到了大队部。结果自然弄得他那位未来老丈人下不了台,心里很不爽快,回家大骂这个脑壳顶上不长眼睛的未来女婿,对女儿说这种六亲不认的人不配进他家的门。自然,婚事就这样黄了。村里的人都说:真是木陀,木到家了!从此,村人见到他都叫他木陀,后来连真名也被人忘却了。
紧接着连锁反应来了,民兵连长撤了,入党培养对象没了。更惨的是,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了他的“木”,只要听说是给他提亲,人家就回答得很干脆,“这种六亲不认的木陀,谁敢和他结亲!说不定哪天连睡同一张床的老婆也被他卖了。”媒人、家人都很无奈,只有木陀一个人仿佛没事人一样。
“木陀”,“木陀”,徐里大人小孩都这么叫他。起先父母健在兄弟姐妹没成家,全家人热热闹闹倒也没觉得怎样。到了木陀四十出头,父母先后故去,兄弟姐妹陆续成家另起炉灶了。木陀进门一竖,躺倒一横,空荡荡的屋里,寂静得只听见自己的呼吸,此时才觉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真的不太好过。
这些年江浙沿海的生活水平比内陆西部地区高,许多娶不起老婆的就花钱从贵州、四川倒腾一个,也像模像样地过起小两口的幸福生活来。徐木陀这些年也积攒了一点钱,兄弟姐妹再凑一点,就托人去找了。
果然,一个光鲜鲜白得像粉、嫩得掐得出水的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被带进了木陀的家。村人见了都说:“慢人有慢福,烂泥菩萨住瓦屋。”可几天后,一个令所有徐里人震惊的消息传开了:木陀的新娘在木陀陪她去县城买东西时跑掉了。唉!人财两空,许多人都为木陀惋惜。
很快,一个从城里回来的人说,在车站亲眼看见木陀送那女的上车。本来替木陀着急、焦虑的几个兄弟去盘问木陀,木陀说出了实情。那女孩说她是在校读书的大学生,火车上被人拐骗来的。女的还说放她回去她将来一定会报答木陀的。木陀不忍心,就骗大伙儿说上县城买东西,送她走了。几千元钱就这样打了水漂,这木陀真是木得不能再木了。几个兄弟狠狠地骂了木陀一顿,说他只有光棍儿的命,以后别指望谁再来管他的亲事。一个个愤愤然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木陀一个人心里忐忑不安:那女孩可不要在路上出什么事!
徐木陀成了方圆几十里最笨最傻的人,人们动辄拿木陀当笑料。木陀自己却不闻不问,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人家问他,他还坚持“她说会来还钱的”。真是个木陀,问的人只好哭笑不得地叹息。
一晃过了几年,一辆锃亮的小轿车开到了木陀的家门口,村里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围上前来。车上下来一位抱着孩子的女人和一位西装笔挺的男人,径直走进木陀的家。眼尖的认出那女的就是被木陀买来过的女孩。难道是真的?
那女的是和丈夫来接木陀去城里享福的,但不管那小夫妻和村里人怎么劝说,木陀就是不为所动。后来那女的跪倒在地不起来,一定要认木陀为义父,以后为他养老送终,直到木陀答应才起身,给木陀留下了财物才离去。
他们走后,木陀又成了徐里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村里人都说,“木陀真木,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木陀啊,木得没药医了!”
作者简介:徐水法,浙江省作协会员、金华市科普作家协会会员。多篇小小说入选各种文集和年选本或列入中高考阅读试卷。出版《金手指》《谁是谁的恩人》《红尘寄情》《石门槛上不老的歌谣》《都市阳台上的天空》等。多次获奖。
——来源: 2017-02-27金雀坊 第 24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