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箱厂旧事
作者:一溪云的抽屉
父亲上调后,曾代过课,做过临时工,后来招工去了纸箱厂。厂子里头有一支文艺宣传队,擅长演越剧。演出多的时候,他们的厂长会跑跑龙套。
厂长很能。她手上造了三栋职工宿舍,几乎人人有份;还有“三三制”的福利——水、电费和房租均以三分为单位计算。八十年代初给大伙发过电风扇、毛巾被和保温桶。父亲冬天用保温桶打粥,夏天则用拿它装厂里自制的奶油棒冰给我和弟弟。发毛巾被的那天,父亲和一群人正屁颠屁颠跟在厂长身后走着。刚念初中的我旁若无人地和他说:“粉色俗气,黄的显旧,老爸你挑蓝色的哈!”
厂传达室放着装有紫药水、红汞、碘酒等的小箱子。传达室的老头很好说话,由着七岁的我把这些药水翻来覆去地倒来倒去。也是在这里,十年后我收到了高中专录取通知书,还有《金华日报》寄来的稿费单。
传达室往左走几步是公厕。女厕所屋顶上有棵硕大的葡萄藤,一串串的青葡萄挂在墙边,绿头苍蝇满天飞。妮娜摘了来吃,一连拉了好几天肚子。
父亲原先管发货,要货的卡车就停在义乌会馆门口。半吨多重一个的牛皮纸如巨人般立着,吊机把这庞然大物钩起再卸到卡车上,看着就悬。父亲的桌上放着出货用的日期章和蓝印泥。这个章很好玩,有九条可以活动的小“履带”,年月日的数字就嵌在“履带”上,拨到几就是几。
周师傅一家住我们隔壁的隔壁。师母是个美人。儿子像妈,十分帅气。那日周师傅八十几岁的老母亲从乡下来了。不想吊机的电动葫芦出了意外,周师傅被砸出了脑浆。厂长派人去他家,告诉老人周师傅临时出差去了。那年,他儿子才十岁。
车间墙上会有一些标语。印象最深的是“我们厂里无夏天,天大热,人大干!”。有一阵父亲和老郭头负责铡角的工序。父亲把纸板码齐,推入机器铡去一角,反个面继续,如此铡去四角,再由老郭头搬去边上放好。老郭头二十出头,成天闷声不响的,没谈对象。多年后再见到他,依然一个人,秃了半个头,边上头发花白了,凌乱垂挂着,眼神呆滞,在拣垃圾吃。
食堂的饭屉上叠着大同小异的钢精饭盒。饭蒸熟了,笼屉周围热气腾腾。小文的姐姐高度近视,镜片上好几个圈,她取饭时鼻子几乎碰到饭盒。十六岁的我一次和人吵了一架。这女人的勺子“”长眼睛”,惯会看人打菜。那天我赶着去上学,等她烧面。结果她把面先给人家了。我也是年少气盛,三言两语把她骂哭。后来厂里的人说了,这闺女,厉害着呢!
再后来,厂长的女儿保送上了浙大。大家都感叹道“到底是龙生龙,凤生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