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小小说（连载）10
○徐水法
【作者简介】徐水法，男，浙江浦江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金华市科普作协理事，浙江省作家协会第八届、第十届代表大会代表。“鹿禾评刊”优秀评论员。曾任浦江县作家协会主席，现任浦江县科普作家协会（筹）主席。文学创作三级，主攻散文、小小说。在《小说选刊》《散文百家》《读者》《文化月刊》《小小说选刊》《天池小小说》等数十家报刊先后发表散文小小说百余万字。多篇小小说、散文入编中高考检测卷等。迄今已出版散文集《红尘寄情》《石门槛上不老的歌谣》《都市阳台上的天空》《一个人的江南地理》、小小说集《金手指》《谁是谁的恩人》《享受阳光》等七本。
夏至
石头是徐里的名人，他的名气是老实敦厚，人如其名。
其实他是个苦命人，咿呀学语时，他的父亲因病撒手西去了，扔下他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小时候不懂事，石头只是听他母亲讲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一直要等石头长大后才会回来，石头相信母亲的话，无忧无虑地开开心心成长着。他从来不会主动去问母亲，自己的爸爸究竟去了那里，为什么要等自己长大了才回家。看着别人有爸爸带着玩、带着买好吃的东西，石头只是默默地看在眼里，悄悄地转身离去。
有一天，有个乡邻告诉石头，说他爸爸今天会回家了，石头信了，就一直坐在那个人说爸爸回来的路口，不说话， 静静地坐着。身边有村里人走过，劝他回家，他说等爸爸。以往很乖也早早回家帮助自己做家务的儿子，怎么到天黑也不见回来，石头的母亲心里着急了。最后总算在村口找到了坐着一动不动的儿子，儿子告诉母亲，自己在等爸爸回家，母亲顿时悲从中来，一把紧紧搂过儿子，告诉儿子，那个人是骗他的，爸爸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天，石头知道爸爸死了，知道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母亲安慰自己和儿子的一个美丽谎言。也就在那天开始，石头变得再也不愿讲话了，别人和他打招呼，最多就“嗯”一声，随之低头走开了。他母亲和说话，他也最多“嗯”“哎”，即使有事，也就三言两语简单明了交代一下，没有一句废话。渐渐地，村里村外都知道石头已经真的和石头一样沉默。
在家里话不多，干活却越来越多，只要力所能及的，他都会抢在母亲前面，默默地做完。有时候，母亲不忍心儿子这样，担心儿子以后长大了，没法在社会上立足。石头反而劝导母亲，“妈，我不笨不傻，多干活少说话，谁会不喜欢呢？”他母亲想想也是这个理，也就没有多说了。
一晃石头长成十八九岁的后生了，一米八十上下的个子，加上平时家里家外什么重活轻活都干，身材魁梧敦实，浓眉粗眼，看上去威武帅气。唯一不足的是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有时候一天下来凑不齐一句完整的话。除了闷头干活，平时几乎不存在这个人一样。眼看已经到成家的年龄了，这样的人谁家姑娘会看得上啊，最担心的莫过于含辛茹苦把石头拉扯大的母亲。为了儿子这门亲事，明里暗地不知托了多少媒人，别人一听是徐里的石头，加上知道家境也不是很好，都一个个绕道而走。
夏至麦饼两面黄，徐里一向有在夏至日吃麦饼的风俗，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中午或晚饭吃麦饼。讲究点的人家，买了肉，称了豆腐，剁好饼馅备用，一般人家会用苦蔴叶炒豆腐、南瓜、土豆等时鲜菜蔬做馅。新麦刚上市，扑鼻的似乎透着阳光气息的新麦面粉揉好后，包进馅料，用双手轻轻拍平拍薄，“哧”的一声，把饼放进已经烧热散发出浓香的菜籽油锅里，盖好锅，一会再去翻个身，前后几分钟，一个两面金黄散发着扑鼻馨香的麦饼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知道儿子石头喜欢吃麦饼，母亲早早就开始准备了，家里的条件有限，母亲还是买了一斤豆腐，给儿子石头做了几个南瓜丝炒豆腐和九头芥炒豆腐的蔬菜馅麦饼。担心麦饼太干燥咽不下，母亲又特意烧了一锅带汤的米粉面，可以让儿子配着麦饼吃。
那天石头在离村四五里路的一块茶山上掘地，春茶采摘刚结束，地里长满各种杂草，聪明的石头就想着把茶山上的土翻一翻，让那些杂草压到泥底下，腐烂后就是不花钱的肥料。母亲担心儿子来回费时间，中午饭就直接给石头送去。因为一上午忙着准备麦饼，眼看烧好麦饼、米粉面时间不早了。母亲想着干脆把麦饼全带上，米粉面也直接用家里那个陶泥钵头一起盛上，想着儿子吃完后，自己也就在将就一下算了，说不定还可以帮儿子干点活。
干的都是力气活，忙活了半天的石头，也真是饿了。一看母亲送来了自己最喜欢吃的麦饼和米粉面，顾不得问询母亲吃了没有，直接坐下就吃。“吭哧、吭哧”，一个个碗口大的麦饼，被他一折一卷，三两口就吞下了肚。那钵头米粉面到了山上也不烫了，入口即化，石头连筷子也不要了，直接用嘴凑到钵头口，大口大口吸进嘴里咽下了肚。除了山风和偶尔几声鸟雀的啼鸣，只听见石头“唏哩哗啦”的吃饭声音。不大功夫，麦饼、米粉面全被石头“消灭”了，“妈，好吃。我吃完了，你自己回家吃吧！”石头似乎还意犹未尽地对母亲说。母亲坐在边上，看着石头吃得津津有味，起先很高兴，到最后看到空空的钵头和放麦饼的盘子，也傻住了，这可是母子两个人的中饭啊！
母亲嘴里应着儿子的话，“好的，好的，我回家去吃，你也不要做得太急，早点回家。”只好空着肚子回家，家里哪里还有剩余的，母亲只好饿了一顿。
石头傍晚回到家，得知自己让母亲饿了一顿，惭愧得一下子跪在母亲面前，并说不吃晚饭作为惩罚自己，母亲怎么说也不听，坚决不吃晚饭。
早先都是木结构房子，邻居之间大多用薄薄的木板隔开，这样的房子一点也不隔音。石头家发生的事，对邻居来说就像是自己家发生一样，很快这事被村里人当做笑话传开了。母亲更担心了，这下傻儿子的亲事更难了。
谁知邻近村子有人听了石头的笑话后，居然有两户人家先后派人上门来结亲，说是石头饭量这么好，干活肯定是把好手，以后有个好女人勤俭守家，做户好人家肯定没问题。再说对母亲这么孝顺，以后对待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有岳父母一家肯定也会真心实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