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小小说(连载)07
○徐水法
【作者简介】徐水法,男,浙江浦江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金华市科普作协理事,浙江省作家协会第八届、第十届代表大会代表。“鹿禾评刊”优秀评论员。曾任浦江县作家协会主席,现任浦江县科普作家协会(筹)主席。文学创作三级,主攻散文、小小说。在《小说选刊》《散文百家》《读者》《文化月刊》《小小说选刊》《天池小小说》等数十家报刊先后发表散文小小说百余万字。多篇小小说、散文入编中高考检测卷等。迄今已出版散文集《红尘寄情》《石门槛上不老的歌谣》《都市阳台上的天空》《一个人的江南地理》、小小说集《金手指》《谁是谁的恩人》《享受阳光》等七本。
立夏
立夏蚕茧粿,拜祭蚕花娘娘,徐里自古以来的习俗。
蚕茧粿就是用粳米粉加水揉搓成团后,揪下一小块,用双手慢慢捏成两头圆中间凹的蚕茧模样,上笼蒸熟,再用一只大碗,把蒸熟的蚕茧粿在碗里叠成宝塔状,然后去献祭蚕花娘娘,让蚕花娘娘保佑今年的蚕茧丰收,买个好价钱。
田大禾把热气腾腾的蚕茧粿从锅里拿出,一只接一只在那白底青边的碗里叠好,尖耸耸的粿尖高过碗面二三寸,看上去颤巍巍白生生,雾气蒸腾。他五岁的儿子在边上拍着小手叫着好,大禾很清楚,儿子无非是想引起自己注意,可以早早尝到蚕茧粿的美味。
这时,外边有人急呵呵叫大禾赶紧出去一下,他边走边严词告诫儿子,别动蚕茧粿。可等他半个多钟头返回,儿子终究没有抵挡住蚕茧粿的诱惑,那尖耸耸的“塔尖”快被儿子吃平了。自从老婆病死后,家里一直在还老婆看病欠下的债,这点做粿的米粉是清明节特意留下来的。这下倒好,蚕花娘娘没吃,被这不懂事的儿子吃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大禾真是怒从心头起,右手从灶下拿过一根手指粗细的杂柴,左手一把扯过儿子,狠狠地打在儿子的屁股上,儿子痛得哇哇大叫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向父亲认着错。
虽然是又骂又打,可打在儿身痛在自己心里,大禾打了几下,心里也有点不舍,毕竟老婆死后,就剩下父子俩相依为命。平时儿子很懂事,今天应该真饿了,本来自己从田里干活回来已经不早了,再揉粉做粿,上笼蒸熟,又出去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唉!都怪自己没本事,让孩子跟着自己受罪。
大禾有些愧疚地把儿子抱起,放到桌子边的椅子上,自己去拿了一个小碗,把已经有些粘住的蚕茧粿一个个扯开,重新在小碗里叠好,再恭恭敬敬地去拜祭蚕花娘娘了。边拜边祷告娘娘,无论如何要保佑自家今年的蚕花比那一年都要好,多卖钱可以多还点债。大禾还想让儿子也过来一起拜,居然发现儿子坐在那里傻傻的,大禾心里一惊,莫非儿子被自己打得吓着了?毕竟自从老婆走后,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打过儿子。
当晚,大禾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儿子告诉他,蚕花娘娘要把他叫去帮忙,这样他家今年的蚕茧会比那一年都好。不过回来之前,他会一直睡着,让大禾放心,忙完了儿子才会醒来。大禾一惊,从梦中惊醒过来,一摸身边儿子,儿子睡得很香,大禾才放心睡去。
早晨,大禾做好早饭去叫儿子,儿子没反应,大禾一把抱起儿子,发现儿子呼吸有的,就是怎么叫也不醒摇也不醒。大禾怕了,一边叫着儿子的名字,一边去找村里老郎中。郎中拿出听诊器,说器官一切正常。“正常个屁。人都这样了,还正常。”大禾又急又气,忍不住骂出了声。
大禾也不回家了,直接抱着儿子去乡里县里,没有一个大夫说得出儿子得了什么病,有建议去省里或京城里看看。甚至有大夫说肯定没救了,你还是扔掉算了,大禾恨不得揍那个无良大夫一顿,最终大禾只好抱着儿子回到家。
晚上,大禾干完活后,和平时一样为儿子洗脸洗脚,放到自己身边躺好,除了说话,儿子和平时睡着没有两样。晚上,大禾又做梦了,儿子活蹦乱跳的对他说,“爸爸,我会回来的,你别管我。你好好养蚕就是。”大禾一惊,醒来发现儿子依旧一动不动躺在身边,忍不住眼泪像水一样,在脸上恣意淌个不停。
不甘心的大禾,凑了一点钱,去了一趟省城,结果和县里大夫结果一样。已经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大禾只好暂时死心了,他把全副心思都用在春蚕上。不过,也真是奇怪,和往年一样的蚕种,今年居然孵出了比往年翻一番还多的蚕宝宝。乐得大禾晚上对着只有呼吸一动不动的儿子唠叨了半天,说儿子啊!难道真的是你在帮忙吗?
蚕宝宝从开始吃切碎如丝的桑叶后,一眠、二眠、三眠和大眠,过一眠蜕一层皮长大一些,大眠过后,只要六七天就可以上山结茧了。农家一般把大眠过后算昼夜,叫“一昼时、二昼时……”,一般到六昼时,蚕被称为熟了,蚕熟前的准备就是得提前用麦秆或稻草,扎好蚕山,然后把熟了的蚕轻轻撒到蚕山上,熟了的蚕会在蚕山上自己找地方吐丝结茧。二三天后,淡黄的蚕山上一片白白的蚕茧,一周左右,就可以摘茧去卖了。
前后快一个月了,儿子依然呼吸平稳,就像睡着一样。奇怪的是,自家今年的蚕花比那一年都好,蚕宝宝孵出来时比往年多了一倍不止,从一眠到上山,一点毛病也没有,以往刚刚够吃的桑叶远远不够,运气的是附近村子里刚好有几户人家蚕宝宝生病,桑叶吃不完,刚好便宜买进。看着蚕山上比往年增了很多的密匝匝雪白一片的蚕茧,大禾在心里暗暗地说,或许儿子说的是真的。
叫了几个邻居一起帮忙摘下了所有的蚕茧,大禾把儿子托付给了邻居,自己挑着比往年多一倍的蚕茧去镇上卖茧,他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买个好价钱,带儿子去上京城去看看。天遂人愿,和去年一样的蚕种,今年居然卖了比去年多两倍的钱。已经下午二三点钟了,大禾惦记着家里的儿子,连中饭也不吃,饿着肚子就往家里赶。
刚进门,居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爸爸,我饿了。”“儿子醒了?!”大禾惊喜地扔下肩上的空担子,奔上二楼房间,只见儿子坐在床上,正用双手擦着眼睛,见到大禾,一头扑了过来,“爸爸!我感觉睡了好久好久了。”大禾一把抱住儿子,紧紧搂住,生怕儿子被别人抢走一样,想着这一个月来的担心和不安,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也不知道真假,是我二十年前已经仙逝的奶奶,每年立夏一定要给我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