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日前,义乌籍女大学生蒋睿典的长篇小说《女儿》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小说分“田园”“家园”“校园”三篇,既相互独立又互相连缀。作者用少女敏感细腻的心灵感受生活,用朴拙而秀雅的文字描写了家乡义乌的山川地理和风土人情,揭示了平凡生活的诗意和人间的大爱。义乌市科普作家协会秘书处邀请了部分作家,从不同角度对小说进行解读评析。将陆续不定期刊发,以飨读者。
义乌江——父亲的江
——浅析《女儿》中男性形象的塑造
○王锦豪
一、水的另一面
男人是火,方刚四烈;女人是水,涓涓如流——这是精神上的内涵。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实际上,男性体内水分普遍高于女性,科学上讲,男人才是水做的。因此,男人既要做火又要如水,水火相济,滚滚烈烈,如同一江沸水。
水从来都不是只有阴柔的一面,也有刚毅的一面。水滴穿石,是它强韧的力量;一滴水,可以折射出万丈光芒,是它的阳光阳刚。水之所以具有强大的力量,在于它刚柔相济,万事万物都在它的掌控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可以成为坚硬的冰山,也能化作绵绵春雨。在空中,水能化作风云雷电,翻天覆地;在海上,水能怒卷狂涛,激荡五洲。
黄河之水天上来,挟裹着青藏高原的冷峻苍凉,携带着蒙古草原的奔放芬芳,横扫黄土高原的厚重粗犷,从上游宽阔的河面上滚滚而来。到了壶口,河床岩石突然断裂一般,形成巨大落差。宽博的河面陡然收窄,恣意流淌的黄河水,一下子聚集起来,犹如狂怒的万马奔腾,以排山倒海雷霆万钧之势,呼啸而下。历经曲折、阴柔委婉的黄河水,终于呈现出她阳刚坚强的一面,咆哮着,怒吼着,冲向狭窄的龙槽,汹涌向前。被称为母亲河的黄河是很有性格的。而流经浙中盆地的义乌(东阳)江同样有着鲜明的性格。
这一切都是泥土的声音,都是水流的声音。杨花落了,李花开了,义乌江涨水了,带着青草和春泥的气息。那流水,流不尽的是稻米麦豆火腿和黄酒的气息。那流水,是千古流不尽的福泽,足以让生活在田园村的人享用不尽。
义乌江,从这片古老而年轻、(恐龙化石)生机勃勃的土地上流过,孕育出上山文化、古越文化。义乌江是阴柔的女性的,也是阳刚的男性的。我们的先民崇拜太阳,把太阳纹,三足乌描绘在彩陶上。
在长篇小说《女儿》中,写到了众多与义乌有渊源的历史人物:以一篇檄文讨武而名扬后世的骆宾王、身患重病依然三呼过河力主抗金英雄宗泽、蜀墅塘的建设者王槐、治水的能臣乡贤朱之锡,甚至还有虎门销烟的民族英雄林则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当然,更多的是现实中的人物,本文就对这些男性形象做初步的解读分析。
二、沉默的父亲
第一个出场的是“豆花佬”王阿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豆花”的叫卖声唤醒沉睡的古村落,也唤醒了“我”童年的记忆。
卖豆花的男人干瘦干瘦的,个子矮小,像小孩扮成的老头儿。他的头也小,额上堆满皱纹,尖尖的下巴上一撮黄剌剌的胡子,一双与他的脸不相称的眼睛却非常灵活,总是瞪着,眨也不眨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挑着豆花担的时候,两眼盯着两边的斑驳的灰墙或前面的石板路,撅着屁股,躬腰驼背,摇来晃去。——他瘦得几乎皮包骨头,春秋穿一件肥大的黑衣服,冬天是破旧的老棉袄;遇到下雨天,还会穿蓑衣戴斗笠——那模样儿,像是田野里的稻草人,或是从褪色古画里走下来的渔翁民夫。他的头上总是戴着帽子,夏天一顶草帽,冬天瓜皮帽,我后来才知道,他的头早秃了,只在最顶上剩五六根枯黄的头发。
院子里老式的石磨陪伴了他几十年,添豆,磨豆,手上的皮磨掉一层层。——石磨吱吱嘎嘎响个不停,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单调沉闷。一轮磨上流琼液,百沸汤中滚雪花。听起来很有诗意,可做豆花、豆腐皮和豆干,真是件苦差事!
在《女儿》中,“豆花佬”并非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的外形是干瘦的,形象却是丰满的,在“田园”篇中占据重要位置。书中用几处刻画他的性格形象。一是他家的豆腐作坊,二是“榨糖季”一节中用“栗凿”教训自己“偷吃千金糕”的亲生女儿小青,三是送逃回来的女儿小青回王家。还有一处读者容易忽略的细节,那就是他用体护身、舍不得自家的肥猪献祭。一个勤劳、朴实、善良、本分又捎带有些固执的形象已跃然纸上。
作为与王阿毛相似的人物典型,王家爷爷也有自己的形象特征——鼻子上的痦子。他是火腿厂撒盐师傅,腌制金华火腿的一把好手。他是个“田乌龟”,在田里种糯米,高粱和糖梗——糖梗用于榨糖,糯米和高粱全部用来酿酒。他酿酒,喝酒,总之是个酒葫芦,从早上睁眼开始,喝到晚上闭眼,然后醉醺醺的上床。通常一天三顿,遇到有客人或是干体力活劳累,那就五六顿或不计其数。
他的裤管总是卷着,衣服上沾满泥土。他的脸也是泥土色的,只有在喝了酒之后才变成猪肝色。实际上,他的脸色不只是泥土色、猪肝色,还有红曲米酒的琥珀色,太阳下晒得绯红的火腿颜色才是他的脸的本色。
他寡言少语,沉默的像院子里的石磨和木头。粗看,王家爷爷是个“酒鬼”,仔细琢磨,是一位外表粗陋,内心纯净的男人,与王阿毛一样,都是沉默的父亲形象,也是传统的农民形象。沉默的内涵有许多:勤劳本分、固执坚毅、外冷内热、默默忍受抗争---几千年来,中国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耕耘着脚下这片土地,有多少人记得他们的苦难、奉献和牺牲!
三、吴氏父子
外公,是在“田园”“家园”篇描写最多、刻画得最为成功的形象之一。
那人大约七十来岁,身材瘦高,黄蓝相间的格子毛绒衫外面套一件灰色羊毛背心,外披着一件黄色的呢子大衣,头上戴一顶时尚干净的宽檐呢帽,帽子下长方形的脸黑里透红,大眼睛大鼻子,看上去精神矍铄。
外公的形象虽然不是一成不变的,但有两个明显的标签---老兵,老农民,还有一个明显特征是烟不离手。他的主要功绩是治水、与水打交道,他的形象与义乌江、蜀墅塘联系在一起,所以义乌江也就成了“外公的长江”。
书中引用高亢洪亮的抗旱车水民歌“打江车”,就是凸显外公的形象。民歌“打江车”,又称“打车子”“数车子”,唱腔高亢,声调洪亮,与本土的婺剧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土生土长”的,从泥土和劳动中孕育的,有原始的质朴阳刚粗犷之美。
治水、灌溉、抗旱治涝。作品中的外公并没有具体的事迹,他的性格形象通过与儿子、女儿、同母异父的兄弟朱医生的关系得以显现。
而作为外公同母异父的兄弟,朱医生的形象是一位老一辈小知识分子。
朱医生年近古稀,瘦高个,有点儿驼背,头发浓密,留两撇灰白胡子,白皙的圆脸慈眉善目,说话慢条斯理。——朱医生自称是朱丹溪的后裔,常把“滋阴”“元气”一类的词挂在口头上。他精研医理,擅长中医的针灸、正骨、推拿和草药。大部分空闲时间,朱医生坐在桌子后面看书,时不时仰起头来看天,镜片闪闪发光,眼睛炯炯有神。
他是一位热爱乡民的乡医乡贤,虽然身怀绝技,医术精湛,却寓居乡野,默默无闻地为农民兄弟切脉问诊配方抓药。与外公一样,朱医生并没有突出的事迹,但书中描写的两位异性兄弟的手足之情令人动容,感人至深。
《女儿》中,木匠舅舅也是作者着力刻画的人物。他是民间匠人——另一类智慧农民的典型,在他身上体现了乡村手工艺人的酸甜苦辣和世代传承的工匠精神。他维修古宅,为村民盖房葺屋,在红木家具厂当师傅,热爱自己的手艺,也努力继承师父的“车木技术”。
在“田园”篇“培德堂里的木匠”一章中,作者刻画了一组手工艺人的形象。木匠舅舅是很为自己的手艺自豪的。
木艺是纯手工活,传统工艺讲究“锛、砍、刮、拉、凿”。别的不说,这纯粹的榫卯结构已经很少有人会做了。凸出的地方叫榫,凹下去的地方叫卯。“开榫打卯”,构件上利用凹凸相接的方式进行组装。熟练的木匠,仅凭眼力和经验就能在木器凿出卯眼来。现代家具用胶水、铁钉,看似结实,但遇外力发生歪扭是无法恢复。而这种榫卯结构看上去“松散”,但部件经过组装后,严丝合缝,遇外力若发生移位,经过轻微摇动可自动恢复原状。老木匠讲究一料、二线、三凿眼、四组装,每个程序都得过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古建筑修缮更难。斗拱和雕刻是古建筑修复中比较复杂的技艺。为学好这门技术,我借了许多古建筑书籍。看着生涩难懂,一个字、一个词地“抠”,总能学会。既要学点技术,更要大量实践练习。比如斗拱制作,既要用到立体几何和解析几何,还要凭多年累积的手法和眼法,保证斗拱原汁原味,外观、尺寸、比例都不能走样。
我就是想跟师父学一辈子,做古建筑修复匠人。这些古建,房梁结构复杂,牵一发动全身-明代建筑房梁多为复杂的斗拱结构,众多木质榫卯结构,环环相扣,换任何一个部件都需要大拆。要用同样的木材,加以精确复制,最终成功替换掉腐坏的原件。还有,穿插枋、额枋都要在一条水平线上,尺寸差一分一毫都不行。你说,我这个木匠舅舅厉不厉害?
木匠舅舅也是新一代的农民,比父辈有更多的追求:他是司鼓,业余时间参加婺剧演出,参加锣鼓班,为外甥女扎制风筝灯笼。同时,他又悉心培养两个女儿成才。
四、老兵与新兵
如果说外公的形象是一位老兵,那么他的外孙陈骞就是新兵。大表哥陈骞是“田园”“家园”篇贯穿始终的人物,是作者着力刻画的重要人物。
来人是一个十七八岁大男孩,穿青白相间的学生服,瘦瘦高高的,比外公还高半个头,乌黑的头发微卷,剑眉下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厚嘴唇上方已长出毛茸茸的黑胡须;一张偏圆的方脸,憨厚质朴,英俊帅气,又稚气未脱。
从在义乌江游泳的顽皮少年,一个青涩的高中生,到迈入军营,退役参加工作,他的身上有许多标签——学生、军人、建筑公司经理、外贸公司创业者,新农村建设的领路人,但是有一个核心的标签是军人。憨厚质朴,英俊帅气,是他本有的形象,而军营生活又给他赋予了新的气质——刚正阳光,乐观豁达,富有责任感和正义感。
老兵和新兵是相对的。外公对外孙陈骞是“老兵”,而他对五百年前追随戚继光抗倭、后来又世代以荒漠为家、戍守长城的“义乌兵”来说,又是“新兵”。在《女儿》“家园”篇中,作者不惜笔墨,大篇幅地描写了“义乌兵”的历史。这样写,既增加了作品厚重的历史感,也为一代代保家卫国的新兵老兵热血正义的精神溯源。
明代嘉靖年间,浙江参将戚继光镇守台州、金华、严州三府,时倭寇侵扰浙江沿海,势甚猖獗。戚继光遂到义乌募兵。嘉靖四十年,戚家军在台州桃渚、圻头、龙山、仙居白水洋、温岭新河一带与倭寇激战,九战九捷,歼敌五千余。台州大捷,江浙一带倭患肃清。戚家军又转战东南,远赴闽粤,横屿、平海卫、林墩之战,高歌猛进,所向披靡,东南地区倭寇全灭。戚继光扬人之长,避人之短,百战百胜,义乌兵功不可没。徐渭有诗云:“群凶万队一时平,沧海无波岭嶂清。账下共谁擒虎将,江南只数义乌兵。”
义乌兵又随戚继光北上,戍守蓟镇边关长城。戚家军北上,练兵之余,整修山海关长城:新建敌台,在险要地段修筑长城复线,建传递军情的烽燧。修筑长城工程浩大,守卫任务艰巨。为稳定军心,也为解决军队粮饷,朝廷实现屯垦政策,允许外地官兵家属随军戍边。长城修好,敌台分到各家各户守卫,义乌兵乃携带家眷在敌台上安家。
在“家园”篇中,作者并没有写“义乌兵”后裔吴冕寻根寻祖的具体细节,而是通过他努力打拼最后成为“新义乌人”的过程,揭示现代军人“四海为家”“吃苦耐劳”“坦荡磊落”等品质,着力描写陈骞、吴冕、蒋保罗的战友情,塑造了一组豪爽阳刚退伍军人的群像,也是一组家园建设者、创业者的群像。
五、“父亲”和强哥
儒雅谦逊,文质彬彬的“父亲”,无疑是《女儿》中的重要人物之一。他是女儿引路人、培养者,对女儿的性格学养产生重要影响。“父亲”和强哥,作为出现在“我”生命里两个非常重要的男人,有相似的性格——清高自诩,但是两种不同类型的男人。
作为教师,强哥是另一类知识分子(或曰文人)的典型。他知识渊博,多才多艺,热爱自己的教学事业。但同时也不可避免被现实裹挟,在生活中,在事业上,在对“我”的教育上,做一些无可奈何的妥协。
另外,在“校园”篇中,还有一群男生——自强不息的英鸿博,热爱武术的王洛阳,篮球场上生龙活虎的姚科达,某种程度上,也展现了新生代“义乌人”阳光青春朝气蓬勃的一面。
如果说,在长篇小说《女儿》中,女性的形象更多的是柔和温婉智慧的一面,那么男性的形象则是坚强、英勇、阳刚的一面。它们都是义乌精神——勤劳、刚正、包容、有为、敢为天下先的体现。义乌精神代代相传,孕育出世界最大的小商品市场,义乌人血液里流淌着的正义感,阳刚气,如同义乌江奔流不止,生生不息。
所以说,义乌江,也是男人的江。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