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鹅毛尖,从黄溪陈无咎说开去
○刘俊义
前些天,与文友登鹅毛尖,从上溪镇黄山村起步,一路蜿蜒曲折。忽然让人想起黄山村民国时期的大医家——黄溪陈无咎,其人生的跌宕起伏,尤如弯曲的山道,为之隽永,总有几多沉思和感慨。
义乌医学有三溪,“三溪”者乃元代丹溪朱震亨,明代华溪虞抟、近代黄溪陈无咎。初识有关文字记载的陈无咎,大概是十多年前翻看民国报纸《申报》时陈无咎的一则讣告,上面写着“陈宅报丧——先考陈公无咎痛于民国37年3月1日晨三时寿终沪寓正寝,享年六十有五。”
后来方知,陈无咎这位近代中医巨擘、医界奇人,是实行火葬的,没有送回家乡土葬。这可以理解,陈无咎身处异乡为异客,离开义乌后,便一直四处漂泊,如一叶扁舟,家乡人均不知其踪迹。然他心中永远存着那份对家乡的深深眷念。他的祖上世居义乌黄山,有黄山溪淙淙流过,故自号“黄溪”。
正因为陈无咎一生传奇,故关于他的身世,他的学问,都如黄山的云雾模糊不清。真不知,称他是革命家,因为他参加过反清的民主革命;还是称他为教育家,因为他创办过丹溪大学;抑或称之为中医学家,因为他的中医论述震聋发聩。无论哪一条摆出来,都让人肃然起敬。耳闻目睹诸多先生的轶事与文章,心中便有颇多感触——不对,是感动,感动于他的一身医术救死扶伤;感动于他的才情如村畔的黄山溪流无止境。
清末民初有名家赞叹陈无咎:“文奇、行奇、人奇,而医尤奇”。医学上的“奇”,就是指陈无咎所创之黄溪学说:“施诸诊病处方,莫不应心得手;征诸欧医新说,率皆道破在前。”无论在文献记载,还是采访所闻中,都会被他临床的卓越疗效和他的黄溪学说所深深折服。
年轻之时,陈无咎无意于学医。1905年起,他自学中医,治好了自身疾病;后得丹溪学派衣钵传承,医术突飞猛进。起初,他学医只是自救或为本家族临诊,并不对外业医。但他第一次出手,便一鸣惊人。这事就发生在去黄山村二里的周村。1913年至1914年,陈无咎结庐黄山,煮山茶,读医书,是一位逍遥子。一日,周村陈姓寡妇病重,闻其名,非请先生临诊不可。这位陈姓寡妇家素饶富,病卧已6月余,远近郎中请了个遍,病情却“愈医愈剧”。在《神州医药学报》上,刊载了陈无咎亲书的上述医案。经细心诊断,第一剂药下去,大便通小便利,“而病若失矣。”同学中有习医者,问他为何所开方杂而收效甚速,陈无咎不无得意,回答说:“寒因热用,热因寒用。”同学不禁茅塞顿开。
陈无咎精研《黄帝内经》,便与临床相结合,以证明其医理,检验各种药方,遂能于近代医家中独树一帜。他善用中药针灸,善治中医各科,尤在脉理一端,熟谙《太素》。人们传诵他的医术,称他为神医,关键在于他用药如神。其创制的名方“驱寇汤”,后人受益不浅。各中医沈仲圭、任应秋都认为,陈氏发明的驱寇汤,“历四十年经验能够灵活地掌握使用,用于各种心绞痛脘痛,都能取得满意疗效”。
杏林中尊称陈无咎“黄溪先生”,而且声名远播。而陈无咎呢,是一贯的学者本色,并且初心自守,始终没有登科举之堂,也未出入士大夫之林。陈无咎既精心医学,还工于诗词、擅于书法,才华学识,闻于岭表。但凡下笔,“羽缴星驰,万言立就”。也许多数人不知道,他不但精于医道,在易学、墨学上也造诣精深,撰有多部著述,可惜都已亡佚了。
以陈氏的学问实力,身处清末民初这一改朝换代之机,大可趁势施展抱负,大干一番,这也是古来儒生的“本职工作”;再加上民国新立,作为参加过孙中山“二次革命”、护法运动的元老,即使不能出将入相,也可高官厚禄,快活一世。但此种理性化的时代潮流,并没有左右陈无咎的进退。他不但很快辞去浙江招抚使、国民政府参议等职,而且决不迎合权贵,更不给庸流凡俗的面子,却去做那医学界的“叛逆”,真让人匪夷所思。
因此,与自己的“战友”相比,陈无咎是“最不出息”的。但他又是最有出息的,“战友”高官厚禄名不见经传,而他却著作等身,开一代宗派。
古来文章乃立身之本。一个学子的学问深浅,主要体现在他的文章中。陈无咎生前著述宏富,目前完整的存世医著有《医量》《中国医学通论》《医轨》《脏腑通诠》《妇科难题》《明教方》《伤寒论蜕》《中国内科讲义》《中国医药抉疑》《黄溪大案》《内经辨惑提纲》等十一种之多。后人对陈无咎的评价是相当高的。他的学生就说过:“宿岁吾师尝闭门却扫,研精覃思,诂释《内经·素问》,纂辑《中国儒医学案》,冀自成一家言,未脱稿,乃先著《医量》一书,以为向导……知吾师欲通中西医学之由,使中国医学皇成统系。”正是基于这样的理想指导,陈无咎可谓精勤不倦,完成了大量的中医学术著作,除上述十一种目前完整的存世医著,还包括《医壑》《中国儒医学案》等十余种未完整存世版本的医著。
滔滔黄山溪,流经黄山古村,与连绵起伏的青黛山恋连接交融。夕阳下,古村静穆,宗师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