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小小说（连载）02
○徐水法
【作者简介】徐水法，男，浙江浦江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金华市科普作协理事，浙江省作家协会第八届、第十届代表大会代表。“鹿禾评刊”优秀评论员。曾任浦江县作家协会主席，现任浦江县科普作家协会（筹）主席。文学创作三级，主攻散文、小小说。在《小说选刊》《散文百家》《读者》《文化月刊》《小小说选刊》《天池小小说》等数十家报刊先后发表散文小小说百余万字。多篇小小说、散文入编中高考检测卷等。迄今已出版散文集《红尘寄情》《石门槛上不老的歌谣》《都市阳台上的天空》《一个人的江南地理》、小小说集《金手指》《谁是谁的恩人》《享受阳光》等七本。
雨 水
又是雨水，一年一度的雨水。
人说春雨贵似油，这在江南浙中一带，基本不存在缺水的情况，一年之中最怕的是涝而不是旱。这不，立春过后的天气，一直淅淅沥沥下着雨，时大时小，偶尔看见太阳的身影，一会就钻进云层不见了。
振民穿上雨靴、雨衣，打算是地里看看，那几垄立春前种的土豆，已经探出几寸高绿油油的苗了。千万别让沟里积了水，水泡了根烂了茎，今年的土豆就结不下了。
刚出了门，身后就传来老太婆的喊声，“老头小心点，地滑。摔了我可不来服侍你。”
“哎！”他知道老太婆关心他，听说要去地里，一直劝他别去。振民闲不住，几十年在地里跌滚爬摸，现在几天不去心里难受。在外面的儿女没法跟在身边，就让老母亲监督老父亲，可这能拦得住振民吗？
七十多岁的人了，振民眼不花手不抖，走起路来年轻人都赶不上。因此，别人的田地都荒芜了，他的田地收拾得整整齐齐，瓜果菜蔬一年四季吃不完，三天两头自己送或托人带给住在城里的儿女，连儿女们都说一年四季就买点荤菜搭配就行，从不上菜场买蔬菜。这不，眼前的土豆苗整齐地排列着，绿茸茸的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水滴，过了冬的青菜黑油油，振民顺手揪了几棵，打算带回家去。
“老头，老头，快回来，家里来客了。”刚到地里不久，山背上传来老太婆的喊声。
这正月里刚过，拜年的亲朋老友都已经来过了，会是谁？振民有些纳闷了。想归想，还是起身回家了。
或许是振民的脚步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刚走到门口，里面出来一对陌生的中年男女。男的见到振民，立即上前接过振民的锄头和装满菜的竹篮，帮着脱掉雨衣和雨靴。“这是谁呢？”弄得振民一头雾水，抬头见老太婆和那女的正站在门里笑着看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振民进了门坐到椅子上，正要问询，那男的一头拉着那个女的一起跪在了他的面前，“干爹，我是浙川啊！您的干儿子。”
“浙川？”振民呆了，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你是川西来的？”
“是啊！干爹。”那男的接着说。
振民双手用力拉起两人，“这难道是做梦吗？”
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办起了一家皮鞋厂，振民是推销员，天南海北去推销皮鞋厂的劣质皮鞋。这年来到了川西一个小县城，还没来得及跑出销路，招待所里同住一个房间的床单推销员说带他去放松一下，说运气好的话还能推销出产品呢！
原来当地有个雨水节，每逢雨水这一天，大坝场上都是带着酒菜香烛、牵着小孩的妇女，她们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为自己的孩子找一个干爸。如果被认者当场答应了，就当场点起香烛让孩子磕头认亲，然后再一起坐下吃喝带来的酒菜。当地把这个节日叫“拉保保”，不知道是不是寓意在孩子有了干爸后就有了保障，会顺利健康成长。
那天，振民被那个同行拉倒那个现场后，看到人山人海，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心里有些慌，反正自己是看热闹的，就尽量往边上走，一直被拥挤的人群挤到坝场的边上。振民就这样站在坝场边的大树下看着热闹，突然，不远处一阵喧哗，原来一个孩子被挤到坝场边的溪里了。振民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去把孩子救了上来。刚好那孩子也是来“拉保保”的，因为家里穷，他的妈妈准备不起酒菜，拉着孩子躲躲闪闪在人群的外沿，想着给孩子随便找一个干爸。这不，人一多，就不小心被挤到了溪里。
这孩子妈一看振民，穿着四个兜的中山装，这在当地一般是干部穿的服装，也不顾孩子还湿淋淋的，就让孩子跪下给振民磕头，振民极力推辞。周围的人也帮着那妇人说话，说这也算缘分，孩子掉水里，刚好是你救的，就认了这个干儿子吧！眼看情面难却，振民只好答应，并按当地乡俗给孩子取名“浙川”。看着孩子衣衫褴褛，振民想起浙中老家认干亲是要给见面钱的，就从有限的出差费中拿出十元钱塞给孩子……
回来后，振民也就丢开了这件事，后来皮鞋厂倒闭了，振民也就回家种田，再后来娶妻成家，脑子里早就忘记这事了，何况几十年后的今天。
“干爹啊！你当时的十元钱，让我家过了大半年的舒心日子啊！我妈生前一直念叨，直到临终前才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了我们。”男人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纸，“我妈说这是你当时留下的地址，我们还担心找不到您呢！”
振民接过那张纸条，确实是自己当年歪歪扭扭的字体，心里有些激动。“你们真是有心啊！我早就忘记这事了。”
那女的起身，从桌旁一只旅行袋里拿出一团用毛巾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放到桌上，解开一层层的毛巾，里面是一个瓷罐。
“干爹，你还记得我们川西有干爹的人雨水节做什么吗？按古俗，这一天出嫁的女儿要给父母送精心烹制的罐罐肉。”男的在一旁说。“想着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来看您，就像出嫁的女儿第一次回娘家。这是昨晚我们住在宾馆里，特意为你们两老熬制的罐罐肉。”
随着女的小心翼翼揭开瓷罐的盖，屋子里顿时飘起了一股浓郁的肉香，久久不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