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节气小小说（连载）01
○徐水法
【编者语】二十四节气是中国古代人民在长期的农耕生产中，对自然节律变化和气候特点的观察和总结。二十四节气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它不仅是指导农耕生产的时间体系，更是包含有丰富民俗事象的民俗系统。二十四节气蕴含着悠久的文化内涵和历史积淀，是中华民族悠久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国际气象界，二十四节气被誉为“中国的第五大发明”。2016年11月30日，二十四节气被正式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为进一步弘扬传统文化和科普二十四节气，特刊发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金华市科普作协理事、浦江县科普作家协会（筹）主席徐水法先生创作的“二十四节气小小说”，按二十四节气顺序分24篇，不定期刊出，以飨读者。
立 春
【作者简介】徐水法，男，浙江浦江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金华市科普作协理事，浙江省作家协会第八届、第十届代表大会代表。“鹿禾评刊”优秀评论员。曾任浦江县作家协会主席，现任浦江县科普作家协会（筹）主席。文学创作三级，主攻散文、小小说。在《小说选刊》《散文百家》《读者》《文化月刊》《小小说选刊》《天池小小说》等数十家报刊先后发表散文小小说百余万字。多篇小小说、散文入编中高考检测卷等。迄今已出版散文集《红尘寄情》《石门槛上不老的歌谣》《都市阳台上的天空》《一个人的江南地理》、小小说集《金手指》《谁是谁的恩人》《享受阳光》等七本。
徐水法先生近照
立春鞭春牛，古来有之。
浙中山乡，更有“鞭得春牛，一年全有”的说法。可惜这个习俗，除了个别山村还有农民趁着立春日，悄悄牵牛下田犁几下外，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好多年了。
近年倡导美丽乡村要想美丽经济转化，有人提议恢复“立春日鞭春牛”的民俗，也算是复兴中华传统文化的一项内容。说干就干，政府一纸文件下达，自然活动轰轰烈烈搞起来了。全镇几十个村子分几个片组成代表队，统一服饰，连每个队的牛也披红挂绿，焕然一新。
徐里村的老村长清水一早就来到堂叔振涛家，请求堂叔参加徐里村的代表队，振涛一口回绝，七十多岁的人，手艺早撂下了，也没这个精神气了，再说也不想和年轻人掺和一起了。
振涛在徐里以及周边是小有名气的兽医，说起振涛当上兽医也和立春分不开，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当年每个村里都要进行立春鞭春牛的活动，有的村里还会趁机唱几天大戏，邀请亲朋好友来看热闹聚聚。
那年徐里村选在村前最大的田里鞭春牛，村里也唱戏，四乡八村来的人很多。冬天的牛一般都关在牛栏里，吃的是干稻草、玉米秸之类，很少到田畈里。这牛一下子来到外面有点不适应，加上一早主人想让牛表现好一点，特意给牛灌了几竹筒自家酿的米酒。结果在吉时来临之际，村里族长刚站到犁耙后面准备开犁时，有个调皮孩子扔了一个鞭炮到牛前，顿时吓惊了套着牛轭的牛，头一低，脖子往前一伸，挣脱牛轭冲向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说时迟那时快，人群中冲出一位中年人，贴着牛跟着跑了一段路后，没等人看清怎么回事，他居然一下子把牛扳翻在地了，然后挥拳在牛的头上、脖子和身上几个地方打了几拳，牛站起身后，居然服服帖帖跟着他了。
当时还是孩子的徐振涛，一看那个人是自己家里的客人，回家后就央求父亲要和那人学艺。经过一番周折，振涛总算成为了那个人的徒弟。拜师学艺后，振涛才知道师傅不仅仅是个单纯的兽医，其实是个武术高手，当初春牛发疯被师傅制服的那几下就是武功中的点穴，并不像当时人们看到的那样，随便挥几拳就把牛打服贴了。振涛跟着师傅一走几年，期间吃尽了苦头，才算把师傅的一身功夫和医技都学会。返村回家后，因为不能开店单干，振涛只能做个老老实实的农民。这一晃都过去几十年了，村里除了极少数和振涛年纪相仿的有些知道底细，年轻一辈的人根本不知道振涛的事。
清水一次次登门，说这是防患于未然，这种场合很容易惊牛。你去了就是救人，是功德无量的事。振涛一直没有松口，说实话，这么多年没有实践过，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
立春日到了，地点选在镇南的平畈上，一大早，各个片的代表队穿红戴绿牵着牛、敲着锣鼓，先后汇聚到镇南的田畈上，等候吉时一到，领导来率先开犁。四村八宅的村民就像过节一样，人流如水半般从四面八方赶来，不大功夫，场地四周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连田边几棵树上也爬满了看热闹的小孩。更有许多扛着长枪短炮从全国各地来拍摄的摄影家，早就选择好自己觉得最佳拍摄的地方，架起设备静等仪式开始了。
清水和他的队员们一早牵着披红挂彩的牛，穿着一体的蓝色镶金边中式对襟衫，下着同样蓝色镶金边的灯笼裤，一个个精神抖擞，后边还跟着村里的什锦班，一路吹打着浦江乱弹“新春到”的曲目，“滴里搭拉，滴里搭拉”，气氛就像过年一样。来到指定的地点站好队，边上都是来自其它村的代表队，或一身绿衣充满生机，或上下黄衫干净利落，就连那些牛，也是五颜六色，打扮得奇离古怪的。整个现场，姹紫嫣红，一片色彩的海洋。
眼看吉时要到，一溜小车来到场地的外沿，很快维持秩序的警察从人群中分出一条路来，很快，人们看到镇干部簇拥着一位腆着大肚子的中年人走向代表队的中间，边上立马有人给每位领导脖子上挂一块大红围巾，寓示新春红红火火。据说这就是今天来参加活动的最高领导，市里分管三农工作的副书记。中间留了几把插在土里的崭新的犁，副书记满脸堆笑地走到最中间的位置，右手扶住犁尾巴，左手拿起一根用红布缠好把手处的新鲜竹枝。于是，市农办主任、农业局长、镇里书记镇长几乎同一时间站到副书记的两翼，学着书记的样子，大家一副蓄势待发的神情。
按照古俗，吉时一到，就有专门负责司仪的高喊一声，“开春喽！”司牛的长者或地方官员就吆喝着牛开始耕田。可现下不一样，不仅仅只是恢复习俗，主要是作为一个旅游项目来尝试，为了确保官民一起鞭春牛的盛况，举办方专门请了市体育局的裁判带了发令枪来助威。果然，负责主持的镇副书记通过喇叭高喊“开春喽！”话音未落，“砰砰”两枪，尖锐的声音顿时刺破了刚刚静寂下来的现场。
“哞—”，十几头站成一排的春耕牛中，有一头牛被枪声惊了，它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嘶叫，挣脱牛轭，向前冲去。糟了！牛惊了，清水和大多数现场的人员一样，傻住了。只见狂奔的牛冲到前面一看，都是密密匝匝的人群，返身冲向领导站的方向。清水心里想“完了”，牛对红色特别敏感，见到红的就会用角去顶去撞，这下要出大事了。
“清水，叫几个人跟上我。”清水身后突然传来振涛急切的声音，斜刺里冲出双手举着一大块红布的振涛。这个七十多岁的老人一改平时蔫而巴几的样子，虎虎生威地迎着惊牛大步上前。清水不假思索地对着身后的人说，“快随我来”，也追着振涛而去，身后很快有三四人年轻人跟着冲上前去。
惊跑中的牛一看前面出现一片红色，就奔着红色像一只离弦之箭冲来，眼看要冲到振涛身前了，现场的人都为振涛捏一把汗，这老头不要命了？说时迟那时快，振涛一下子把红布伸到右前方，自己闪身旁边，渊停岳峙，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清水他们来了，头也不回吩咐等牛头撞向红布时，大家拉住他抛过去的绳子，跟着自己一起用力拉。果然，这牛到了近前，一头撞向红布，谁知振涛早就用红布做了一个活结，一看牛头已经套住，大喊一声，“快和我一起拉”，四五个人一起用力，硬把牛横着拉到了。
眼看大家七手八脚上前按住牛，振涛上前挥拳在牛的身上、脖子、头上几个地方打了几拳，刚刚还四肢乱蹬的牛居然一下子不动了，任凭清水他们把它拉起来，温顺得像一只绵羊。
周围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天才醒悟过来，人群中发出山崩海裂一样的喝彩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