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虚岭——不负韶光不虚行
卢圣爱
十月“小阳春”，名虽小，可以观大，也算是好韶光的一段。这一段好光景，如果放在从曹村起步，由义北前往浦南的步虚岭古道上，也算是不负韶光一路行了。
“步虚岭”，名字何等飘逸，一个好名字能给人以无穷的想象，比如挂纸岭，总觉得该有不凡的出生与故事。有文友考证，“步虚”典出《观无量寿佛经》 中的“足步虚空”句。此岭绕德胜岩山而行，自来德胜岩因叠岩若绸，史载多禅寺，为洞天佛地，或有相关之处？
从岭口水库起步，一溜堤上百余步台阶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汪静水，四壁青山，果然是古人说的“山不甚高，而秀雅可爱”。小雪己过，大雪节气近，青山还未曾白头，于是山间的红相树、黄相树争先现出了好颜色。红的黄连木，黄的水杉，小叶榔榆介于红与黄之间。层层递进，层层相因，山色的斑斓是如此的气壮山河，仿佛巨幅火焰的冲天一抖，垂下了半天幕秾艳秋光。
山风卷秋叶，簌簌瑟瑟，有雨声飒飒的错觉。落木萧萧易生愁，但面对山光水色，闲愁顿散。水库的水浅，露出浅红色的山体与黑色的山石。这山石也是稠岩丹霞地貌的延续，几块如伏兽，磊磊如堆花，也有的做成了深杳奇秀的洞。这些都是亘古长存的，但因了水的浅，便出了来，摆出这等销魂的姿态勾留游人的脚步了。而石间，枝桠枯瘦，苍苍独立的是落叶尽的乌桕，籽实满树，如白梅满枝，玉树临风，别有立意趣枯草间。
山间的岩石突起，标注了第三批文物保护处，细看无甚奇处，但照片一拍，山体上便有隐隐的摩崖石刻。字不明，或为明代义乌方塘半亩先生所提的“秀振交逵”刻石处？此地自古为通衢大道，浦江、义乌之间物换有无，互通姻亲，称为“交逵”之地也是中肯。
十里山路照例有亭两处。一亭无名，形制在新与旧之间，宽屋敞宇，大约是长亭。有人即兴命名之为步虚亭，也是有才。石券拱门，就地取材是红砂岩，辖门石两道立得端正，石券三接弯得圆满；即便是凉亭也不将就，门右侧嵌粗条石于墙角，是为石敢当。只是门前萋萋荒草，门内满地浮土，大约久己无人停驻了。另一亭小而精当，疑为短亭。亭无奇处，只是墙画的笔墨八仙面目如生，虽无吴道子的吴带当风，却也别有动人处。当下好奇，如此荒岭，居然有这样的功底，画者大概不是一般画工。后来在浦口村证实了，这些画由村里一位国家级画家金跃进所作，他为家乡文化宣传义务作画已有年。
岭口水库据当地人称始修于1958年，但一直未峻工。据当地流传的一个笑话，一对青年男女因修建水库而相识恋爱成婚生子，当他们的孩子长到22岁，也加入修建水库行列了，水库还未完工。笑话的真实性有待考证，但时间跨度大约是不短。步虚岭因水库修建改道，原先途经的一个小村淹没于水底。改道后的步虚岭再无岭的样子，只是缓缓依山而走。虽然风景不殊，但少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角度变幻之美。
沿途的一处景值得费些笔墨。水库浅洼处长满了小飞蓬，霜风相逼只留下密密枯杆与细细花托。这些植物枯枝沿堤岸生长成一人来高的密密林子，像丝丝飞白的墨画，深浅随意，一直延续到远山脚下。山脚平地宽广，点缀一片独独的芒草芦花，掩着一丛小院半堵砖墙荒凉。屋舍黛瓦粉墙呈了岁月带来的黑灰，再来两三树红似着火的高大水杉，于是，秋芦飞雪的秋雪庵就这么出来了。真想邀擅画的人来一挥笔墨，将这洒落的秋色图入画，只是何人有这等笔墨功夫，可以将这渐远渐深的秋意一丝不错地入画呢？
步虚岭的尽头是浦口村的石拱古桥赤邨桥。桥古老，卧于和平溪上，据载重修于宣统二年。桥边有天马堂，有大幅墙画，有马头墙素色祥纹花卉，是一个诗画浦江之南口应有的洁净样子。村里的春联未旧，笔墨老到，颇有底蕴。
当然，你若从岭口再往浦江深处去，还有万年上山文化等着你。走千年古道，观万年上山，看着时光深处走来的破碎红陶，它们复原后的盆瓯样子大拙若巧，让人目光留连。还有生长于一万年前的稻谷，碳化的它们黑若墨汁，在灰白的泥地留下深深浅浅的逗点，像是向我们打着无人可解的亘古哑谜。这些隔着时光隧道与我们不期而遇的石斧、石球、石穿孔，让人浮想喟叹，万年白驹过隙，这些是如此生动，仿佛从古人类的手上直接递交，让人思接万载，却无可着力处——在深邃的时光面前，我们任何喜怒颦笑，都是这般轻盈而无足轻重的啊！如此，连文字也无力书写与承载的重，又何必多费笔墨，不如缄默如它们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