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我许你一涧溪月烟霞
刘晓玲
山樱远近岭上闹，离离古道芳草。
层峦叠翠隔尘嚣。
古楠虬枝劲，烟村光影老。
莺语高低枝头绕，葱藤绿了墙角。
淙淙慈溪十里挑。
深浅乡笛梦，一瓯春里消。
穿过长长的义乌南大门近4公里的高寿尖隧道，便是慈溪。
从义武公路下来，延着弯曲的水泥路蜿蜒而进，山，从窗外一座座向后伸展，层峦叠翠。同伴说，这条水泥路是伴随着公路而生的，之前并不存在。
车停村口，惊艳便扑面而来。阳光越过连山夹峙铺洒下来，金黄色的村庄宛若一位娴静女子般雍容典雅地坐落于山岙，真可谓：佳人幽居在空谷，纤腰阕阕霓裳舞，横波流云凝露翠，绿黛含烟依修竹。
沿着溪流踏进村子，但见一幢幢小红房在溪的两岸依山而筑，高低层叠，错落有姿。房子大多就地取材以夯土墙居多，为红泥、或拳头般大小的石子和着红泥垒成，也有块石垒砌的虎皮墙，或是夯土和石砌混合墙，单层或双层，鲜有纯木结构老房。层峦叠岗之间，一色的土黄色外墙，青灰色瓦顶，高低错落，房前屋后为石阶踏步，有的地方是龙尾道，上盖骑马楼。时光把红泥磨搓成了土黄色，在阳光下熠熠生光。
由于依山而筑，房子少有庭院，屋前墙角被开辟出的大小菜园里，种着各色葱蒜菜蔬，碧绿油嫩，很是喜人。一两株依墙而长的茶花、玉兰、樱桃树，在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巷拾阶而上时，与你转角相遇，无论是娇艳欲滴的茶花还是纷繁如雪的樱花，甚至那一畦畦小葱蒜、一阶阶碧玉苔，都给你桃园般世外气息的小惊喜。村前屋后多修竹，枝叶滴翠，疏雨接风。绿色葱郁映衬下的黄泥旧物，层层叠叠，分外迷人。
在如此古风氤氲的村庄里，最适合单人独步自恋畅想。继续拾阶深入，小溪从不同的方向随山而下，汨汨淙淙，偶见的几处木结构老屋，大多已橼断墙倒，衰落破败，已成鸡鸭之窝，雄鸡打鸣，母鸡咯咯，趋步向前，群鸡展翅，撒欢着四处奔跑。倚墙的竹杆上晾晒着旧年的富足，香肠、腊肉，摊开的竹篾上铺陈着各色米粟果干。一个老奶奶坐在门前打盹晒太阳，孩童追逐嬉戏。行至高处，回望，俯瞰村庄全景，满眼的红墙黑瓦房，轮廓分明，几乎没有任何粉饰，一种原生态的美感扑面而来。溪泉如练静卧于村中，高低落差形成的小瀑布溅沫飞花，喧喧出烟。柴门鸡鸣犬吠，野村炊烟袅袅。择一石阶小心翼翼地避开绵厚的青苔，踏进慈溪，溪水清澈，水草摇曳，小石斑鱼在石子间游戈穿梭，掬水入口，清冽甘甜。抬头，一农夫正在溪中清洗着家什，阳光从前方山顶上倾泻而下，穿过他身前的一顶拱桥，与溪水溅花交融，形成了一道绚丽的彩虹，辉映于他，一帧奇妙的水墨剪影跃然而生。净空紫烟入云宵，深涧饮虹暮如晓。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不知是谁家的窝里炖着土鸡，香气四溢，煞是馋人，趋着香气在红墙瓦舍间徜徉，犹如穿梭在时光隧道，光阴倒流，世尘拂后。
此慈溪，与宁波慈溪同名，位于赤岸镇西南，分别与永康、武义、金华三县交界，是一个掩隐在崇山峻岭之中、鸡鸣四县的偏僻村落。慈溪的村名，源于一条伴村而过的清溪，以“母慈子孝”而得名。全村大多为王姓，是凤林王氏迁徙定居而来，至今有600多年历史。村庄呈东西狭长分布，房屋依山就势而筑，村民临溪而居。王氏人家开门望山抬头见绿的时光，在这里悠缓且漫长，若不是义武公路开通，她依旧藏在深闺人不识。
慈溪的水以高寿尖的慈溪岭为源头，由糯大岭、老陀岭、黄坑、田里坑等数十条小溪汇合而成，从村中穿过，蜿蜒南去，把村分成溪南溪北，民居沿溪两岸错弟依山排列。漫步在慈溪村，处处可听到水声哗哗。溪上最多时有百余座大小石桥，厚实的石板桥，弧线优美的石拱桥，也有几根木头搭的简易桥，形成了“一户一桥”，“一幢一桥”的独特景象，村民没有桥就出不了门，成了无桥不是房，无桥不为路的特色村庄，也因此被称为“中国村寨第一桥村”。古桥大多修建于光绪等清朝年间，据记载最早的《复兴桥》、《太平桥》等拱桥，始建于光绪、宣统年间。现在存留的十余座桥大多属“八字形”和石板单孔桥，保留较好，细细辨认，上刻的捐建者名字依稀可见。一座座石桥静静地卧于慈溪之上，栉风沐雨，朴实无华，废弃在路边的水磨和小溪里的石臼，寂静无语。历史的车轮把往昔的峥嵘岁月与一个个美丽的乡村故事隽刻于凝固的木石瓦砖中，默默地向人们诉说着曾经的岁月沧桑。
离村南一里许，有一条通往金华的曲径古道，虽已被杂草灌木覆盖，但小径依在，人行足迹依在。古道俗称“老鼠梯”，形容其山道既高又窄且陡，只有老鼠才能攀越。沿“老鼠梯”上山，水声轰然，其右侧有一近30米落差瀑布悬挂于岩石之上，飞珠溅玉，蔚为壮观。
记录历史有三种形式：文字、文物与古树，而只有古树是具有鲜活生命的历史坐标。慈溪多古木，百年以上树龄的古木就有30余棵，树种繁多，有香榧、青冈栎、柏树等，其中一棵树龄600余年的红枫古木，需4人合抱，可惜在20世纪90年代遭雷击枯死，那残存的枯躯，依稀可见当年伟岸的风姿。村东头的一棵千年古柏，铁干虬枝，枝叶繁茂，呈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堪称是慈溪古村落的老寿星。
慈溪村虽偏居一偶，却是一个钟毓灵秀之地，小小的山村，人才辈出。上世纪七十年代，村里的婺剧团曾名震四方，被冠名“义乌县慈溪婺剧团”。新春走马灯是慈溪村具有悠久历史的传统剧目，距今已有上百年的历史，虽由于各种原因，曾“失传”近三十年，但近年又重现“江湖”。从村文化礼堂的“优秀学子榜”中看到，近几年考上大学的就有24名学子，其中多人上清华大学。真不愧是重峦叠嶂自莽莽，慈溪钟灵有真藏。
山高水长向天宇，根深叶茂追宗源，怀着百年历史，向王氏宗祠走去。宗祠位于慈溪边，民国17年（1928）建造，占地面积近300平方米，坐南朝北，采用小八字台门，分前、中、后三进，整体砖木结构，石柱木梁，梁枋牛腿遍饰雕刻，照墙封檐下饰彩绘人物壁画。宗祠大门楹柱上用铜片嵌刻一联：“事业已归前辈录，典型留与后人看。”据介绍，凤林王氏是号称中国第一望族瑯琊王氏的一支，琅琊王氏自汉至唐当过宰相或相当于宰相的有92人，刘禹锡写过一首《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谢，指东晋时王导和谢安，王彦超为王导的直系后裔。谁将烟焚散，我把萧再叹，思古抚今时，一方阳光正从宗祠内的小方井中洒将下来，把深邃的祠堂照得澄亮明丽。
你的心底是否有一个乡愁梦？水心云影闲相照，林下泉声静自来。房前种菜，屋后栽花，松花酿酒，春水煎茶。水鸟投檐宿，冷翠落芭蕉。雨过溪水，草色青青，蛙鸣阵阵。如果有，你就来慈溪吧，你来，我一定许你一涧溪月烟霞，可独自红炉酌酒，也可约伴让时光在棋格间跳跃，在灯花里温柔，在雨声中绵长。
历史，总在一个个起点出走。有人出发，有人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