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礼赞
——读蒋永伦《大运河之歌》有感
何恃坚
（义乌市作家协会主席）
又一开学季，接文友吴哥电话，说阿伦兄出了一本大运河历史长诗集，要我写些文字，因不擅长诗评，连忙推诿，吴哥说随你所欲，受人之托，诚惶诚恐之下应诺。
文缘相亲，与阿伦兄交往始于四年前《义乌科普》编委会，一头长发、一袭白衣长衫的文艺范个性展示，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期栏目颇有创意的策划方案更让人刮目相看，言谈举止间处处流露出傲骄的文学情怀，虽交往不深，也算是君子之交，友情不薄。
在为数不多的几次茶叙中得知，阿伦兄童年少年生活在大陈江边，工作在东海之滨的宁波某所学校当了近二十年的老师，自幼与水结缘，好舞文弄墨，喜寻古访幽，爱登高揽胜，尤崇与水有关的江河湖海。年轻时，常常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几两纹银，坐上“哐当哐当”的绿皮火车穿梭南北——一句话，就是穷游，先是浙东运河沿岸的古镇乡村漫游，跨过钱塘江，乘小火轮沿江南运河游览姑苏太湖，后来又断断续续游历长江以北的一些城市，一路行游写下了不少抒发感想的诗歌。最初的想法是留些回忆和积累写作资料，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积攒诗稿，集腋成裘，深度思考后，把以前拾得的珍珠串起来，写成一部气度恢弘的史诗画卷。当他把一部近二十万字、一万五千行砖头般厚重的诗稿放在眼前时，十分惊讶，细细品读了后，有所感悟流于笔端。
《大运河之歌》共分浙东运河、时光隧道、干戈玉帛、风流人物、城市之光、四季之歌、锦绣华章、大地交响、生命之歌、大运河赞、蓝色怀想等十二篇，每篇皆有引子，其中有十二章、二十四章、三十六章，对应一年十二个月、二十四节气、三十六候等，与诗歌要写的内容和中国传统文化颇为契合，实有深意，不说作者匠心独运，其实在谋篇布局上颇是费了番功夫，每一章节，也堪为长诗，以诗人与河伯的游历对话贯穿文明之光，试图在古典与现代之间寻找一条新路，探索出一种新的诗歌风格。
我只是恒河一沙，却渴望着星空浩瀚
我只是洪波滴水，却幻想着蔚蓝汪洋
远航，在生命之海寻找那束真理之光
作者从生活熟悉的河姆渡开始，在东海之滨巧遇大运河河伯，两人结伴同行，一路跋涉，自由飞翔，追寻大河之源天道阴阳，他们穿越时光隧道，在过去、现在与未来间来回穿梭，巡游运河，吟遍天地，歌尽古今，一段段与运河有关的人文地理、战争和平、风土民情、四季风月的历史篇章叙说不断呈现，以河为笔，描画浓墨重彩的长卷。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大运河之歌》首先是对我们生活这片土地的深情讴歌——不单单是大运河流过的土地，而是整个中华大地——长城塞北、黄土黄河、燕赵大地、华北平原、齐鲁江淮、姑苏烟水和诗画江南，正如诗中所写：
那是水与水的澎湃激荡，像定音鼓隆隆作响
那是水与山的萦绕盘旋，像管乐般富丽饱满
那是水与泥土的相濡交融，像弦乐凄婉缠绵
那是回旋奏鸣曲的快板，是诙谐的小步舞曲
是如歌的行板或悠扬的慢板
干戈和玉帛
海水和火焰
那是黄钟大吕，是丝竹管弦
大运河奏响磅礴乐章
是大地的永恒交响
中国诗歌长于抒情，短于叙事。从《诗经》的“风雅颂”到楚辞汉赋，到唐诗宋词，一以贯之，诗人们在为如画江山写照的同时，更为为苍生代言，为民众讴歌。
千里江山，大运河的风流画卷里，无名英雄的群像，永远位居中央。人民即江山，江山即人民，诗人不仅讴歌那些为民请命的治水英雄，还有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同时把更多的笔墨留给了无名的英雄——工匠、民夫、役卒、船工、纤夫，渔夫猎、捕蝉的少年、卖花的少女、采莲的娇娃和渡口的船娘等，刻意为这些历史上默默无名英雄树碑立传。
滋润一个民族的大运河啊，何曾香销色褪
她风韵犹存英华堪采，玉簪青丝飘飘银带
粉面桃腮，酡红如醉
她曾是一泓清泉
是天地一滴水，是风尘一滴泪，当繁华
落尽，谁记得历史天空幻化的那抹大美？
长诗中还专门一篇浅吟低唱，用浓墨重彩颂赞大运河书写的锦绣华章——青铜玉石、蚕桑玉帛、诗词歌赋、翰墨丹青、长歌善舞、北戏南曲、酒茶陶瓷、风雨书楼、飞天霓裳、丝路航海等，彰显了中国悠久文明的灿烂文化。
《大运河之歌》中一大特色就是丰富多彩的语言和修辞。从古代诗歌经典汲取营养，如《诗经》赋比兴，重章叠句，一咏三叹，回环往复；屈原楚辞中大量设问；唐诗中一字、二字、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直至八言相间，造成参差错落的美感，又学宋词的表现形式，在运用宋词技巧和意象的诗句占了很大的比例，且以江阳韵、寒山韵、先天韵为主，达到激昂慷慨，沉雄博大，悲壮苍凉，明亮畅达的气势和音韵效果。如其中一段是宋词词牌连缀：
白雪凝琼明珠绛，罗敷媚，撷芳词，折红英
沁园画堂春。眉峰碧，楚天遥，如梦宴桃园
重山生查子，玉楼梅香庭院深，鸳鸯梦连环
秋夜乌啼秦楼月，貂裘换酒，苏幕遮飞乳燕
上西楼望秦川，诉衷情相见欢。宵曲声声慢
恨春宵，蝶恋花，水晶碧窗，黄金缕卷珠帘
少年游，扬州慢，阮郎好离乡，归来醉桃源
曾经巫山一片云，鹧鸪天，风入松，雨霖铃
菩萨蛮，恋恋是东风，长相思，思思忆江南
诗歌艺术生命在于想象力和创造力。诗人张开想象的翅膀翱翔苍宇穹天，如鹰掠长空，如马驰草原；时而如惊雷炸响，时而如船歌悠扬；时而如长江巨浪惊涛拍岸，钱江潮涌奔腾浩荡。长诗有不少奇伟瑰丽的想象，如奔流不息的大运河，或浩浩汤汤，或潺潺湲湲，既有华丽的铺排，也细腻的描写；有横槊赋诗铁板铜琶的高歌，也有月光下小夜曲般呢喃和充满人间烟火的锅盆瓢盆交响。
宁静疏淡简朴悠长，是运河永恒的乐章
在燥热暑天喝一杯清茗，在雪夜寒风中
看一盏烛火，在黄昏暮霭里观夕阳沉落
爱的苍穹下，在黑暗世界里，挣脱世俗
挣脱欲望的捆绑，把柔软的心灯点燃
一起听风，听雨，听泉，听丝竹管弦！
人间最美是清欢。生命里最美的滋味
是单纯的欢喜。那是蝉声高唱的树林
是松子掉落的怀想，是茑萝攀缘马头墙
是芦苇渔网的水泽，是船帆白云的故乡
处处花开寸寸草长，泥土长出诗意盎然
统治这个世界的始终是那位母亲
坐在摇篮边的母亲——慈悲的母亲
温柔的双手奏响了天地间的最强音！
是爱使这冷漠荒芜的星球变成天堂花园
伟大的女性，绵绵无私的爱把人类指引！
品读长诗，不仅有许多有关风花雪月的诗行，也有生命中大爱至善的无比深情讴歌，更有人类思想的拷问，可以说一部哲理长诗。
胸中一支花开，大地一片花海！
心中一个太阳，世界一片阳光！
是对阳明心学最简练的诠释，而其它箴言式的警句格言，俯拾皆是。
人心是滋长希望的沃壤
每滴水都有自己的浪花
每粒沙都有自己的海滩
别彷徨，错过星星，别再错过太阳！
那一行行唐诗却像天蚕锦缎
千年以后谁能想起帝王
人们只记得那诗意月光
是谁，透过黑暗裂隙投射第一缕阳光
是谁，在远古莽原里踩下第一个脚印
是谁，扇动翅膀给大地披上七彩霓裳
是谁，拨动天池瑶台琴弦使寰宇充满
天籁之音？又是谁，心生悲悯
降下甘霖使五湖四海生命充盈！
中国诗歌的传统是含蓄，像书画需要大量留白，从这点来看，这部长诗在继承旧的格律音韵上虽有所突破，但直抒有余，内敛不足。另外，长诗中运用大量神话历史典故，如果没有注释，有些地方读来难免晦涩，不过这些毕竟是白璧之瑕。
七百年前，被恩格斯称为“中世纪最后一位诗人，新时代第一位诗人”的意大利人但丁留下那部蕴含着莫大的精神力量，想象瑰丽、格局宏大的不朽巨作《神曲》，全书用俗语（佛罗伦萨方言）写成，采用十一音节三韵句的格律，长达14233行，至今被世人传颂，经久不衰，依然焕发出勃勃生机，现在冥冥中巧合，《大运河之歌》也是这个行数。当然，把籍籍无名的诗人与但丁相提并论殊为不妥。《庄子·人间世》曰：“夫两喜必多溢美之语”。溢美，无非是为了鼓励，非它也！
是什么开启人类文明的旅程？是水。国内的大江大河各有千秋，为何仅有这条贯穿南北的大运河才能孕育出中国人文与繁华之诗路？长诗在十一篇“赞歌”中，尝试用《诗经》的“风雅”赞颂道，巨舰驶向深蓝，人类命运共同体、世界大同的理想一定能实现。从某种意义上说，《大运河之歌》中的大运，是国之大运，民之大运，时代之大运！
如今，浙江正在全面打造浙东唐诗之路、大运河诗路、钱塘江诗路和瓯江山水诗路“四条诗路”，串联起全域发展、文化精华、诗画山水，助推文旅产业发展，《大运河之歌》出版为诗路浙江建设增添了一分人文情趣。
长诗很长，管中窥豹，难免挂一漏万，抛砖引玉，只为激励同仁，希望诗友们继续努力，创作出更多无愧于伟大时代的优秀作品。
（蒋永伦系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曾任《义乌科普》杂志责任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