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昌梦萦汤显祖
1955年春，女作家丁玲在西湖之畔发现有个戏班在演昆曲《牡丹亭》与《长生殿》。当时昆曲是一个已濒临绝迹的剧种，对于丁玲来说，在此还能欣赏到原汁原味的古典戏剧，的确恍若时光倒流，前世今生。
时隔半个世纪，昆曲《牡丹亭》已在汤显祖的施政地——浙江遂昌广为流传，仅该县的实验小学就成立一个百人乐队，定期演奏昆曲十番（器乐合奏中的十番系华东地区的纳西鼓乐）。而《牡丹亭》“游园惊梦”中的昆曲，是学生们所擅长表演的，这也是当地文化部门申报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亮点。
6年前的初夏，我曾造访过遂昌汤公纪念馆，一边品尝遂昌名茶“龙谷丽人”，一边欣赏昆曲《牡丹亭》折子戏，心中不免感慨。在遂昌的历史上曾有300多位知县，而后人独独记住了汤显祖，可见文化的魅力恒久远。《牡丹亭》使汤显祖成名，汤显祖使遂昌扬名。
汤显祖（1550--1616）字义仍，号海若，江西临川人。他是我国明代著名的戏曲剧作家，其诗文和剧作在我国文学史上有着重要的影响，被国人称为“戏圣” 。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汤显祖任遂昌知县，在任五年，不但勤政爱民，兴教办学，劝农耕作，还创作了举世闻名的剧作《牡丹亭》，深受遂昌人民的爱戴。
据说，汤显祖秉性耿直，不攀权贵，仕途屡屡受挫，直到他赴遂昌任职，才算有了一方施展才华的独立天地。《牡丹亭》构思于遂昌，成稿于其老家江西临川，在三个月内一气呵成。此外，他还著有《紫钗记》、《南柯记》和《邯郸记》，与《牡丹亭》一起史称《玉茗楼四梦》，又名《临川四梦》。
《牡丹亭》是汤显祖最有名的戏剧剧本：南安太守杜宝之女杜丽娘因为偶然的机会来到家中的后花园游赏，不觉昏昏睡去，梦中爱上了书生柳梦梅，醒后恹恹卧病、伤感致死。三年后柳梦梅赴试途中借住梅花观，发现杜丽娘的自画像，与丽娘幽魂相见，也不由爱上了这位美丽纯情的少女。柳梦梅启坟还魂、杜丽娘感而复生。两人的爱情冲破了世俗的一切阻力，终致结为夫妻。
在《牡丹亭》的题词中汤显祖这样感怀自己的故事：有谁知道情是因什么而产生的呢？竟会让人一往情深。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生……
前段时间读到一文，说是汤显祖与义乌有不解之缘：当年汤显祖创作的《牡丹亭》缘于一首药名诗的启发，而这首药名诗竟然出自元代大医家——义乌人朱丹溪之手。
这首诗这样写道：牡丹亭边，常山红娘子，貌如天仙，巧遇推车郎于芍药亭畔，就牡丹花下一见钟情，托金银花牵线，白头翁为媒，路路通顺，择八月兰开日成婚，设芙蓉帐，结并蒂莲，合欢之久，成大腹皮矣，生大力子，有远志，持大戟，平木贼，诛草冠，破刘寄奴，有十大功劳，当归期，封大将军之职。
朱丹溪名震亨，因所居之处有条丹溪，所以世人尊称为“丹溪先生”或“丹溪翁”。朱丹溪写此药名诗，巧借24味中草药名，妙趣横生地描述了一对青年男女大胆追求自由爱情的故事。
文人大都有兼研医理的习惯。据传，汤显祖在遂昌因病研习医术，寻求诊治方案，翻阅到“金元四大家”之朱丹溪的医书时，看到朱丹溪药名诗，忽然眼睛一亮：“这写的分明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该首药名诗令汤显祖灵感大发，以此线索巧妙构思，并取朱丹溪药名诗首句“牡丹亭”三字为剧名，创作了千古传唱的《牡丹亭》。
或许有人会问：“汤显祖来过义乌吗？”我翻阅了一些资料，得知，明万历十一年(1583年)癸未科殿试金榜题名：汤显祖名列三甲第221名进士，俞士章名列三甲第66名进士。当年，同科进士汤显祖留在北京被召为礼部观政，而俞士章却被派往义乌当了知县，且一当就是五年。汤显祖曾给俞士章写过一诗，闻俞义乌稍懊外除，慰赠之：
画坞炉峰隐竹衙，此君才地称清华。相逢南陌人皆叹，暂守东迁只自嗟。
树色笼晴双骑远，雨声过雁一帆斜。县前即有登高处，会待陶潜就菊花。
汤显祖此诗写得分明，诗题上的“俞义乌”即是义乌知县俞士章。而诗句中所提到的义乌地名皆是真实。《名胜志》记载称义乌南江“群山萦连，草木如画”，故南江又叫画溪。“画坞涵碧”系古代义乌八景之一。从画坞去丹溪已不遥远。
明代义乌县衙前的登高处，即是“金山岭顶”。从汤显祖此诗所作熟悉的地名可以看出，遥想当年，他游历义乌陪同的正是同科进士出身并在义乌当知县的俞士章。《[嘉庆]义乌县志》载：“俞士章号养宏，直隶宜兴人。由万历癸未进士来任……邑人合祀潘侯祠，立石镌德”。
俞士章任义乌知县五年后召为北京礼部主事。此后不久，汤显祖赴任浙江遂昌当知县。汤显祖到遂昌，一切是那么的恬淡与自得，仿佛是去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余暇可以吟诗作赋“借俸著书”，如痴如醉地写他心中的《牡丹亭》了。
据了解，汤显祖与义乌还有另一层渊源。明末清初的著名思想家黄宗羲在《明儒学案》一书写道：“胡清虚，浙之义乌人……晚与近溪及其二子游广东曹溪，至肇庆，近溪长子病死，次子痛其兄，爇香掌上，灼烂而死，清虚亦死。”
近溪为罗汝芳号，为知名心学家。胡清虚本是罗汝芳的举业弟子，罗汝芳因闻其有得于《易经》，于是反过来拜胡清虚为师学习《易经》，自谓“三十四而悟易于胡生”。有趣的是，一扫宋明理学迂谨之腐气的罗汝芳，还叫两个儿子也拜胡清虚为师，道学烧炼，探幽索隐。汤显祖生长于王(阳明)学盛行的江西临川，为罗汝芳的入室弟子，自幼接受阳明心学的熏陶及影响。三十七岁时，又再次与罗汝芳在南京相聚讲学，并从其师处和胡清虚论道烧炼飞升之术和玄觉论佛家因果之说。
汤显祖在遂昌爱戏如命的事，久久被人们传诵着。每逢庙会节日，他总是不惜重金到义乌、金华，请著名昆班到本地演出，还让七岁的小女儿詹秀身着“斑斓衣”学唱起昆腔来。可以说，汤显祖在遂昌创作《牡丹亭》也深受婺剧及义乌昆腔戏班戏律曲调的影响。
为创作《牡丹亭》，汤显祖如痴如醉，忘乎自我，在调离遂昌的最后一个春天里，路过龙游溪口，见一幅幅清新秀美的山村春景图，心头涌出几句佳词，忙叫轿夫歇下脚来，取出文房四宝，将唱词写在纸上，并贴在轿帘之背，反复吟唱，直到龙游城才修改满意。这就是《牡丹亭·劝农》中那段百唱不厌的唱词：“红杏深花，菖蒲浅芽，春畴渐暖年华。竹篱茅舍酒旗叉，雨过炊烟一缕斜。”
在汤显祖纪念馆的大厅里，我曾看到一幅楹联“知县五年存遗爱 传奇四梦惊艺苑”。走进纪念馆，陈列内容分读书求仕、南京为官、贬官岭南、遂昌施政、弃官归里，艺术思想等几大部分，突出反映了汤显祖的时代、生平和影响，他治理遂昌的政绩，以及其戏剧创作的思想和艺术成就。听着讲解员的一一介绍，真实的史料、动人的事迹，我们每人都有一种慕名的敬仰和自豪。
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县政府的后面，汤显祖纪念馆馆长胡虹用手指着对我们说，明代万历年间，汤显祖任遂昌知县，当时的县衙即是今县政府的位置，这里有棵老槐树，汤公于傍晚闲暇常到树下漫步，曾见树上成群的蚂蚁奔忙，联想起唐·李公佐的传奇小说《南柯太守传》，便引发创作构思，回临川后一气写成传奇名剧《南柯记》，流传于世。看着石墙上的碑刻，模糊的文字记录，追抚思今，我们沉思着，叹息着……
神龙谷风景旅游区，是遂昌国家森林公园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文化精髓不少是围绕汤显祖的生平经历和创作“精华”展开的，很多融人了以汤显祖戏剧文化为主的爱情文化。清远瀑、梦池、柳生情、玉茗堂、牡丹台、寻梦潭……来到这里，我们尽情领略到了神龙谷的古迹美景，仿佛随着汤公的梦影信步走在悠久而灿烂的历史长河里。
汤公酒、汤公饼……在遂昌，我常常能够感受到汤显祖的余韵和魅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