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栏
青青小草 小草青青
●杨达寿
在江南水乡莺飞草长的时节，小区的落叶林木从朦胧中醒来，慢慢地换上一件鹅黄的轻纱。最引人注目的是房前屋后的那片草地，由憔悴到青碧，再由青碧到芃彧，还会悄无声息地不停开动造氧机器，营造一个清新的氧吧。它们只用一个草名，同展一张笑脸；它们领受春风的柔抚，只顾一个劲地天天向上；它们满足春雨的绵绵滋润，重新打起休眠储足的精神；它们乐受阳光的大公与恩惠，尽心奉献自己一生的蓬勃。
小草最为顽强，正如白居易所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小草最为自信，要活就活得如李叔同所写“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小草最受人尊崇的是宽容，承受诸多童叟的踩踏后又会昂首如初；最令人钦佩的是小草的胸怀，海纳涓涓细流，使大地不再受干渴的煎熬；最使人感动的是小草兼容百家，与另类同生同长同蓬勃；还有值得嘉许的小草胆识，无论在随风所动的墙头，还是在险峻的悬崖，都活得自由自在、潇潇洒洒；小草更有美梦，憧憬编就一幅《敕勒歌》所唱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图景；还要感谢小草的感恩情怀，坚守孟郊《游子吟》所诵“谁言寸草心，报答三春晖”的信条……
我爱小草，特别爱我义乌故乡的小草。当年，我家住在义乌江畔，小草与村民相依为命，那里有一片广袤的牧场，滋养着全村数百头牛羊。忆往昔当牧童，成天与牧场的小草为伍:我打着光脚与小草亲吻，捕捉小草怀里的蟋蟀，或捉对厮斗，或倾听歌吟；我以星月当灯，捕捉草尖上的萤火虫，把战果装在小玻璃瓶里当灯夜行；有时还会和小牧伴一起，淋漓无忌地撒一泡尿，为小草补充一点营养……总之，与小草一起编织的童年比安徒生童话更精彩!
我从小对义乌江两岸的草木怀有深情。中学放暑假后，每当晴天的夜晚，我会约上几个小伙伴来到江边，躺在草地上数星星，寻看银河两岸牛女星的隔河约会，面向半江渔火舟影，对杜工部《旅夜书怀》的“细草微风岸，危檣独夜舟”之诗常有共鸣，留下平生难忘的记忆!
前几年回故乡扫墓，只见黄色的野花开满田塍，那是蒲公英巧编的花环!我顿时童心萌动，思绪一下拉回到70年前牧牛时的情景:每年初春，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提着篮子，用挖荠菜的小刀把嫩株挖回家当猪饲料；当蒲公英果实成熟时，顶端生成一个白色的绒球，有毛的果实似一把把小伞，随风飞扬，到处安家，最后成为传宗接代的蒲公英草。牧伴们最爱玩的是白色小绒球，大家常举行绒球小伞飞远比赛。每人把小绒球采来，鼓起小嘴使劲一吹，一把把小伞四下飞散，好似天兵飞降大地，谁的小伞飘得远为胜，每人都要给获胜者奉献一把草，以表贺意!
而今，广袤的牧场早被四周的高楼蚕食，蒲公英早已背井离乡，小草也成了楼宇、马路装点门面的绿色标签。到了大都市后，有的人蛰居于钢筋水泥盒里，看不见小草的一岁一枯荣，听不到以小草为家的百虫合奏，更无法闻及小草馈赠的特有馨香，也无缘吸到小草特制的清新空气……于是，人们向往公园，渴望草原，憧憬回归大自然!无论在内蒙古的呼伦贝尔草原，还是新疆的天山牧场……我的第一声问候是小草，我的第一个祝愿也是小草!我曾久久地久久地躺在天山牧场的草地上，倾听小草的呼吸与鼾声，直至我与小草一同进入甜甜的梦乡。
无论身居何地，我都心怀诗情地喜迎小草后，又会顿生绵绵的爱意。在杭州生活后，我的生活新常态是多与小草为伍:每当写作倦怠时，我会一屁股静坐于草地，那种柔和的松软感是沙发难以企及的；每当童心从远方归来，我会在草地上与小孩玩耍，与之一同打滚，或静卧草丛领受阳光的抚慰；每当星月齐晖的夜晚，我会打着赤脚蹑手蹑脚、屏住呼吸细听百虫的和鸣；更有在太阳刚升起时，我会眯着双眼、出神地看草尖的晶莹露珠，它是那样的玲珑剔透，那样的玉洁冰清，那样的五彩缤纷，那样的养眼悦心……我不敢触摸，小草也不敢丝动，最后由阳光抑或晨风无情地攫取，小草依然故我地构思来日的画图，再造一轮新的太阳，迎接新一天的辉煌!
在这“春尽杂芳歇，夏初芳草深”(白居易诗)的季节里，校园草地如毯，满目叠翠，师生们有的在草地上打羽毛球，有的坐在草地上讲故事……应该明白，是青青的小草给人们带来无尽的欢乐。
“草不谢荣于春风，木不怨落于秋天”(李白诗)。而今的青青草地，那是天地人的写生，青青的小草，那是离不开双手的养护。在浙大玉泉校区内除了道路，除了树木和花卉，很少有空白地，青青草地有心把大楼串联起来。登上老和山远看草地宛若墨绿的珠串，诱眼难离!我陷入沉思，只有给小草献上一份真挚的爱，“浅草才能没马蹄”(白居易诗)!这里的草地与每幢楼相连，这里的小草与每个人的心息息相通。每个人还要把业余的爱分一份给小草；小草是大公无私的，把全身心的爱献给大地的公民!
雨霁的清晨，草地更如碧绿，小草格外精神，头顶着一颗颗晶莹的玉露，共迎又一轮喷薄的朝阳!雨霁的傍晚，草地重浴金辉，李商隐的《晚晴》涌上心头，我情不自禁地对着注目我的小草吟哦:“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是呵，我们要怜天下的小草，多爱护小草，更重老叟的“晚晴”……
——原载：20190421《义乌商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