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士禅偈诗《空手把锄头》浅解
王春平
近日，一年一度的佛堂“十月十”民俗文化节热闹非凡，在秀丽如画的义乌江边，“万善阁”揭匾，新建成的江滨绿道上游人如织，许多游客在一块打乱编排的诗文墙上久久注目，颇费疑猜，给游人增添了好奇感与探秘心。其实，被编排在诗墙上的这首诗就是一首禅偈，是傅大士创作的偈诗《空手把锄头》。全诗如下：
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
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
所谓禅偈，就是禅师高僧所做的偈颂，也叫伽陀、偈陀，语言很接近民间口语，四句为一偈，一般为五言或七言的韵文。但是，语言虽简洁流畅通俗，要理解它却要费一番周折，甚至很难理解进去。从禅的角度讲，既浅显又深奥，需要有悟性。历史上一些著名的禅师，在没禅悟之前，有的也悟了多少年也没悟透，往往在某个事，某句话，某个点上经高僧一点，豁然开悟，直达禅境，历史上这类故事记载蛮多。现举一例：唐代时，居士陆亘任贾州刺史时问南泉禅师：“古人在瓶中养了一只鹅。鹅儿渐渐长大，出不了瓶子。如今不得毁坏瓶子，也不得损伤鹅儿，和尚您怎样让鹅儿出瓶？”。南泉大师唤了一声“陆亘大夫！”陆亘应答一声。南泉说：“出来啦。”陆亘就这样省悟了，当即向南泉敬礼致谢。禅就是这样，不能把自己的思想灵性局限在瓶中小天地中，需要摆脱束缚，领悟真我与宇宙同体的道理。
作者是俗人一个，对于禅，可以说知之甚少，虽然我父亲是个僧人，他一辈子也就局限于念经渡人，但他留下的许多佛教典籍，却多多少少给我灌输了一点佛禅思想，但我不求甚解，蜻蜒点水而已。所以，对于傅大士的这首禅偈，只是从我个人理解的角度上作一下试解。通与不通，全在各人理解。在禅学上，我完全是班门弄斧，还望高人不吝指教。
傅大士的这首禅偈最早刊印在唐楼颖刊刻的《傅大士语录》中，其名题为《法身颂》二首，原诗为：“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牛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到宋代道原编纂的《景德传灯录》此诗偈为：“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当中第三句“牛”字变成了“人”字。此后诸书所录，皆以“人”为沿习。其实“牛从桥上过”还是“人从桥上过”从诗意上来说，还是有区别的。但是从禅的实有与虚无观来解，我个人认为是人也可，是牛也可，都是生灵，都是表相。我们暂且还是相习用“人”字来说吧。因为这毕竞已经错了近千年了。
我们先来理解第一句“空手把锄头”。空手，是指人的两只手，手中没有拿东西（物品）曰“空手”，“把”是动词，也是“拿”或“握”的意思，“锄头”可以理解，是古代至今还在用的一种农耕用具，一般用来刨地或锄草，是农业生产中一种最普通常用的劳动工具。如果我们用直观的现象来理解，用空着的手去拿锄头，意思是通的，但于禅意上完全不是这个意思。所以，我们要读懂傅大士的这首禅偈，还是要首先了解一下佛禅学说里面的“自性无性”、“实相无相”的概念。傅大士的这首诗偈和另一首诗“有物先天地，无形本寂寥。能为万象主，不逐四时雕。”前置的题为“法身颂”。何为“法身”，法身即法性之身，是佛的三身之一，也就是佛的真身，以正法为体，故名法身。在佛教上认为法性本空，所有的一切都随缘而起，随缘而去。而自性呢，就是众生本来具在的法身，实相无相，一切皆为表相，一切尽虚空。所以《金刚经》中说：“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空手是无相，锄头是实相，现在，我们可以反过来理解，空手是实相，锄头是无相，这全在你的自性无性。这样，我们可理解为空手中虽然没有握着锄头（表相），但实际（虚相）中手中已然握着锄头了。
粗浅的理解了第一句，实际上第二、三、四句就可以顺理成章的理解了。“步行骑水牛”，从字面上理解，好浅显的文字，但又好难懂，（人）已经在步行了，怎么还骑着水牛啊，是我在牛背上，牛在走啊，还怎么步行呢。照此理解，那是不对的。这里的“水牛”和“人”，已不是想象中的牛和人，而是“自性”中的“牛和人”。如以步行为体，骑牛为用，骑牛为了代步，那就等同于步行，步行也就是骑牛。深一步的意旨是傅大士借用这种矛盾的虚相来寻找自己的真面目的人，能得见自性的人，这是一个悟道的过程。能够体悟到自性的人，“步行骑水牛”便成了豁然开朗的一道奇妙风景，便成了往通此岸到彼岸的桥梁，便成了地狱变极乐的通天世界。
“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这两句秉承前两句，进而说明了自性的重要性。自性坚如磐石，如如不动，在悟慧者眼里一切都是幻象，桥也是虚幻。彻悟之人，所观之物，无不为幻，观人如幻，观身如幻，观相如幻。同理，观桥、观水也幻。这是佛家学说里的无形观。虽然傅大士禅诗里的原旨表现为自性，“法身觉了无一物，本源自性天真佛”，皆在说明人一旦悟了自性，一切便都显的耳清目明，洞观一切世间凡相。桥不动如动，水流如不流，骑牛我在走，锄头把我手。看人间颠倒事，我自清醒在心头。佛家教义的真谛“不二法门”即在于此。
这首诗如果用我们今天的哲学观点来认知，也不失为一首符合今天宇宙观的妙诗。马克思主义哲学观的一个显著观点就是:物质是运动的。世界上的万物都是处在时间和空间中的，任何事物都处在运动之中，静是相对的，动是绝对的。任何事物既对立又统一。毛泽东曾经在一首诗中写道: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说的不也就是动与不动，变与不变的永恒真理吗？用相对论来理解这首诗，还真是恰到好处。抛弃佛教意义上的虚无，也可以说早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傳大士，就是一位哲学家。
傅大士的禅偈开启了一代维摩禅宗风，其偈诗，潇洒诙谐，禅风活泼，使唐、宋以后的中国禅风充满“机锋”“趣语”，妙趣横生。流风所及，广为传诵。当代佛学大师南怀瑾先生曾经讲过一个故事，在他初学佛道时，请求师傅为他讲解这首“空手把锄头”偈子，以期师傅给他一点智启。师傅满口答应，笑着吟道：半夜起来贼咬狗，捡个狗来打石头。从来不说颠倒话，阳沟踏在脚里头。这个禅偈，不是和傅大士之禅偈之活泼宗风一脉相承吗。其禅风旨意，全凭各人自己去悟了。
2018.11.25
作者介绍：王春平，网名南江一石。浙江义乌市佛堂镇人。现为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国际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书画艺术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金华市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佛堂作协主席，佛堂书协副主席，《佛堂镇志》主编，佛堂镇党委政府文化顾问。义乌义商智库研究员。
